“麻三爷”回来,人们都沉浸在喜悦之中。这让周景天更加思念欢城,“麻三”死里逃生回来,让他觉得觉得这里远不如在山里,哪怕面对犲狼,他也愿意,那种生死搏斗发生在人和狼之间,怎么都能接受,但在人和人之间发生,无论如何他都想不透,也不能接受。
山下乱糟糟的,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周景天也分清哪些是好人,哪些是坏人,天天跟着马四爷,连吃饭也吃不安生,慌慌地跑到山里,这边还没放下碗筷,那边就要下山,天天跟个贼似的,不是东躲西藏就是下山疯抢,不管路上遇见哪个部队,见了穿军装的打,见了不穿军装的也打,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马四爷凭着熟悉的地形,和他们周旋,不仅保全了自己,队伍也慢慢发展壮大起来。
现在倒好,队伍被打得七零八落,只余下十三四个人,每天倒也轻闲,无事时几个人聚在一起掷骰子,梁子和马六连找野菜都不想跟着去了。
周景天后来才听说,马四上次和“麻三”一起偷偷下山去蒙县,是因为一个叫玉儿的女人,人没见到,却丢了好几个弟兄。他就没弄明白,玉儿如果真那么好,当初为什么不带她一起上山,还要把她留在蒙县?但他又不得不敬佩马四爷,为了一个女人,竟然不顾生命,下山进城去看她,他想,那个女人真幸运,遇到马四爷这么痴情之人。可马四爷又似乎没那么好,连拿他的腰刀也不提一句。
每天面对这些人,待在山上除了吃,就是去找吃的东西,仿佛生下来就只为这两件事,他又何尝不是?一个厨子,又能做什么?除了填饱肚子,还要把菜饭做得好吃,做出不一样的味道,可在这里,什么都没有,就是想做,也做不出来,填饱肚子不仅对他们来说是个梦,对他周景天也成了梦,除了做饭,还得被他们拉着,去山下,去山上,他觉得自己就像任人摆布的木偶……
用梁子的话说,欢城真是天堂,可他倒好,做梦似的想要来这里——原来这里吃吃不上喝喝不上,还兵荒马乱的,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
周景天越想越不值得,留在这里,指不定哪天就一命呜呼了。每次去山上采摘野菜,望着远山,想离开这里,可一想到离开,周景天心里既害怕回到山里,出地的情景历历在目,经风历雨,生死搏杀,最要命的是只他一个人,连个说话的都没有,就像他一个人和整个世界对抗……
周景天又渴望穿过重山,回去欢城,那里不仅有朝夕相处的伙伴,还有陈露,要早知道她喜欢他,周景天说什么也不会离开欢城,一想起她,他就后悔,可后悔又能怎样?还不是得天天面对?半年多了,也许快一年了,只是不知道她怎么样了,如果回去,她还能不能认得出来……
这些天,周景天总是梦见她,而且几乎每次梦到她,都会倾泄而出,他又不敢对别人说,也没问过他们,不知道别人会不会像他一样,只一味地睡在梦里,他觉得自己像一匹不脱缰的野马,怎么都难以控制……
周景天每次想到这些,心里都不免升起一阵阵的伤感,每天对山,恍恍惚惚的,丢了魂似的,这样的日子,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熬到头。
他一次次地想过逃跑,最先的时候,马四派人盯得紧,周景天一直无法脱身,后来知道了山下不比山上,跑去山下,无疑是死路一条,要跑也只能朝山里跑,从哪里来,再回哪里去,可想起自己一路艰辛又胆怯了。
那天,他一个人去找野菜,走了很远,脑子里乱哄哄的,连野菜也不想挖,看山重重叠叠,没有一座山峰上有雪,虽然低矮,但分不出绕到哪里,才能通往欢城,难道欢城在他出走后藏了起来?周景天断定老铁匠肯定迷失在山里,再也不会走出来了。可他还年轻,他想回去,不仅想向自己证实,更想向欢城人证实……
于是,周景天索性不去想,沿着路一直往前走,心里想着说不准哪天又会遇见一只鹿,一路把他带回欢城。
越往山里走,路越窄,直到看不见路,周景天攀着石头,抓着树枝,又往上爬了一会儿,还没到山顶,驻足喘息的时候,他往山下一看,山坳里隐约可见几间房子,正是他和马四他们待的地方,走了那么远,爬了这么高,还能看到他们,他走了这么长时间,欢城肯定早不知在什么地方了,难怪他找不到路,山上根本就没有路。
可他身上除了弹弓、弓箭,还有一个篮子之外,什么都没有,万一遇到野兽,跑都来不及,只有等死了。要是腰刀在身边就好了,周景天想,他能从山里走出来,全靠那把腰刀,没有腰刀,在山里寸步难行,必须把腰刀拿到,才能回去欢城。
可腰刀一直在马四身上,有时候偶尔想起来,觉得马四这人真是不可理喻,一把刀都看在眼里,说过给他,后来就一直不提,就像应该似的,周景天想起这事心里就不舒服,无论如何得先把腰刀拿到,那本来就是他的东西!
太阳西沉时,周景天无奈地下山,一步步沿着原来的方向走着,沿路随便捡了些干菇,发现一只被套的野兔,看起来已经两三天了,幸好天不太热,还没坏掉。
回到住处时,天已经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