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氏并没有趁机解开绑着王文韶的绳子,而是蹲下身子,掏出一方锦帕仔细的擦拭着王文韶混合着脏污和鲜血的脸。一壁擦一壁如聊家常般,轻言细语的说道:“你是母亲最小的孩子,又聪明伶俐,人之常情,自小我就偏疼你几分,这才养成了你今日随心所欲的倔脾气。往常,无论你想要什么,闯了什么祸,母亲都能依着你护着你,可这一回,母亲实在护不住你了。”擦干净王文韶的脸,闵氏收起帕子,用她那保养得宜的手抚上王文韶的脑袋,一如他幼时,“今后,你要学会取舍,不能什么事情都由着自己的性子,还有……”闵氏的手缓缓从王文韶的头顶移到他的下颔,抚着他的脸颊,露出一个慈蔼的微笑,眼中却滚出一串珠泪,好似用尽了所有期待一般说了四个字,“好好活着!”
紧接着,王文韶就瞧见了让他后半生都活在噩梦中的场景!只见他的母亲闵氏忽然一跃而起,以让人来不及反应的速度,一头撞向了摆放着王氏列祖列宗牌位的供桌!
伴随着一声闷响,和上百个牌位掉落的“啪嗒”声的是闵氏飞溅的鲜血,染红的不止是这祠堂的地面,还有王文韶的眼睛。
他张着嘴,呆呆的瞧着倒地不起的闵氏,听着从门口奔进来的王晋抱着闵氏不停的唤,“夫人!”眼神空洞,脑子也是一片空白,好似天地间所有的一切都化成了虚无,连他自己都不过是一个不存在的幻影!
直到守在祠堂外的下人们听到王晋的呼唤,一窝蜂的涌了进来,七手八脚的将闵氏抬走,王文韶的脑子里才忽然响起闵氏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好好活着!”
王文韶猛然清醒,凄厉无比的喊了一声,“娘!”之后嚎啕大哭。
可是任凭他哭得如何伤心,也没有人理他,王晋一心都在抢救自家夫人身上,这会儿暂时想不起找王文韶算账,下人们都随着王晋走了,留下看守祠堂的几个婆子,没有王晋的命令谁也不敢给王文韶松绑,只能躲在一旁悄悄盯着他的动静,唯恐他一时想不开,做出过激的事情,到时候老爷怪罪下来,她们倒霉。
但不管王文韶哭得有多么肝肠寸断,闵氏终究没能坚持到大夫入府诊治便去了。越国公府连夜挂起了白灯笼,长媳颜氏临时接过了内院大权,有条不紊的同几个妯娌料理起了婆婆闵氏的丧事。
王氏是第二天一早梳妆的时候才知道的消息,险些以为自己没睡醒,愣了好一会,又连问了齐嬷嬷好几遍“你说谁没了?!可是真的?!”
齐嬷嬷抹着泪道:“老奴原也不信,可来报信的是大太太身边的采苹,她说是大太太听说国公爷要打断表少爷的腿,急急赶去阻止,两人在祠堂僵持不下,最后国公爷把伺候的人都赶了出去,也不知道两人究竟说了什么,等他们这些伺候的人听到动静冲进祠堂的时候,就瞧见大太太满头是血眼见着不好了!”
王氏听着齐嬷嬷的描述,心中发慌,暗暗猜测,“莫不是大哥大嫂为韶儿起了争执,大哥在气头上对大嫂动了手,没轻没重的就出了人命?!”王氏没了嫂子固然伤心,但若这条人命背在自家兄长身上,那就不止伤心这么简单了。
越想心里越没底,王氏索性吩咐彩凤将采苹领进屋,她要亲自问个明白。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彩凤便回来了,身后跟着一身素衣的采苹。
待采苹行完礼,王氏就焦急道:“快与我说说,你们夫人究竟是怎么没的?!”
采苹红肿着眼睛将方才与齐嬷嬷说的话又说了一遍,只是细节上更详尽些。
王氏皱着眉,细细琢磨了一回,“这么说……我嫂子是碰供桌没的?”她一边问采苹一边拿眼去瞧齐嬷嬷。
可惜齐嬷嬷还在那儿伤心的抹眼泪,没接到王氏的眼神,倒是灵犀机灵,大着胆子替王氏问出了她不好问的话,“夫妻吵架再寻常不过的,怎么大太太这般想不开?”
采苹是闵氏身边的大丫鬟,自然也不傻,若说王氏的弦外之音她没听出来,那再加上灵犀这一句,采苹便明白王氏叫她来问话的真正意图了。心底一阵酸涩,忍不住替自家夫人不平,原就哭得有些红肿的眼睛里又落下泪来,可她还是不得不哽着声音答道:“奴婢当时在祠堂外头,不知道里头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听后来同去的常嬷嬷哭过,说……”
“说什么?!”王氏见她磨磨唧唧,似是有什么顾忌,便向她保证道:“你别怕,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怪罪于你,你尽管说便是!”
采苹得了王氏这话才继续说道:“常嬷嬷说夫人只怕是拦不住老爷对七公子动刑,为了保七公子,这才碰了供桌!”
王氏闻言心中先是松了一口气,暗自庆幸不是她大哥失手推的就好!接着才复为闵氏伤心起来,流着泪叹道:“可怜大嫂一片慈母心肠!”由人及己,想到李嘉懿天生残疾不能行走,若是能用自己的性命去换他一双腿,她也是甘愿的!想到此处愈发为闵氏动容,越哭越伤心。
屋子里伺候的丫鬟仆妇,不管是真伤心还是假伤心,都陪着王氏落了一回泪。李淑宁进来请安的时候,听见这满屋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