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伦港,一艘蕃人制式的大海船缓缓靠上栈桥,等到船身前后被绳索固定住,船工们将一块块踏板扔下来,随后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吆喝声。
“咚”得一声踩在岸上,梁鸿名的身体微微晃了晃,倒不是因为大半个月的水上漂浮有什么不适之处,而是身上的伤处被牵动了。
“姐夫。”身后的男子眼疾手快,上前扶了一把,他按着对方的手直起身,看着眼前的情景,一时间没有说话。
身后的海船里,装了大半舱的稻米,全都是从爪哇运来的,他们自然也是从那里来,巨港一战,梁鸿名带着城中的汉人大姓,集结了数千人,死死顶住三佛齐人强大的攻势,又在闍婆人来袭之后,将他们引入城中,与三佛齐人自相残杀,达到了同时消耗两股敌人的目地,当然了,为此梁氏和城中汉人付出了极大的伤亡,撤出来的不足五分之一。
好在宋人最终取得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胜,以三个厢不足四万的战兵,一举歼灭两国主力超过十万的大军,在彻底灭亡三佛齐人之后,又迅速拿下了闍婆人的都城,而作为给予他们的奖赏,宋人允许他们在爪哇岛圈选一块比之前要大上三倍的产业,那可是上好的熟田,此举打消了汉人心里仅存的顾虑,每一个在海外求存的人都很清楚,付出生命得到回报是最基本的生存法则,人死了算什么,再生就是了,得到足以传之后世的产业,又靠上了一个无比强大的靠山,这个靠山还是故国,一切显得那么完美,没有人再记起,当初在巨港城最艰难的时候,他们心中的动摇。
作为汉人隐隐的首领,梁鸿名是第一个下的船,身后是他的小舅子施氏一族的族长施从义,然后是沈家、陈家等汉人大姓,每一个都代表了过千族人,可是与眼前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海船上的粮食卸下来之后被一队队挑夫背走,他们只负责背到码头上,那里早已经停了大车,每装完一车就会驶走,挑夫们在栈桥上来来回回,整齐有序,甚至不会影响到他旁人下回登陆。
梁鸿名放眼看去,脚下的栈桥只是港口中数十条栈桥中的一条,同样这么长,深入到海中的栈桥,每隔上一定的距离就有一座,桥面看着不像是木头,桥身更是明确无误的钢铁,踩上去不摇不晃,坚实无比,尽头是灰白色的码头,被一圈高大的防波堤围住,大堤尽头竖立着高高的圆塔,不问而知会在夜里发光,起到指示方向的作用。
每一条栈桥都停着大小不一的海船,整个港口放眼望去尽是桅杆,却显得丝毫不乱,他们这条船在到达港口外时,梁鸿名听到船上之人用一种很大的声音,似乎在与空气说话,而回音竟然是让他们等待,并且给了一个数字编号,大约一刻钟后,海船才再一次起锚,缓缓驶入海港,而在前面引路的,是一艘小舟,这番动作,给了他第一个印象,那就是井然有序,一个有序的社会才是让人踏实,愿意安心生活下去的环境。
等到走上码头,踩着那种灰白色的路面,这种感觉就愈加强烈了,宽阔的硬质路面向两边延伸开去,一眼看不到头,这种名为“马路”的产物,在离开三佛齐时,他就看到过,那 是宋人的军士和民夫一块儿修建的,开挖地基,拌砂和石,一块一块地烧筑成形,只需要一个晚上就会冻成形,人踩上去连个脚印都留不下,如今来到了这里,不光是路面,就连马路对面那种方方正正的屋子,看着也像是这样砌成的,真是奢侈啊。
“那是树么?”
施从义等人也是一样的感觉,马路两旁栽种树木,可谓是约定成俗的做法,可宋人的这些树,造型怪异,根本看不出品种,更别说这个月份,顶上居然结着硕大的花朵,而且两排树木看着全都是一模一样的。
“那不是树,而是路灯。”
一个身穿长衫的年青男子帮他回答了疑问,梁鸿名不敢托大,抱拳执礼。
“敢问尊驾是?”
年青男子身后的随从回道:“这是咱们抚帅幕下的张参议。”
梁鸿名心里一惊,宋人的官制很复杂,他在来之前就打听过,除去政府中的一套班子,那位据说是最高长官的抚帅还有一套幕僚班子,坐镇三佛齐、爪哇两地的杨行潜便是其中之一,后者在整个南洋地区可谓一言九鼎,就连所谓的国王也被他喝得唯唯诺诺,几乎称得上南洋王,没曾想,眼前的男子如此年青,竟然也是其中一员。
“草民等见过上官。”
他们一群人收敛心神,全都恭恭敬敬地行礼,并等待对方发话。
“你们都是有功之臣,不必多礼。”张青云稍稍愣了一下,才出声说道,眼前这些人除了为首的男子,大部分人还披散着头发,说出来的汉话也带着明显的异族味道,这些人远离故土已经超过三百年了,不能太过苛求。
简单介绍完身份,张青云便领着他们在附近转了转,这么粗粗一瞧下来,顿时让所有人再一次刷新了认知。
整个宜伦县很像是一年多以前的琼山,建成的建筑不算多,大部分都是在建或是待建,如同一个巨大的工地。
一辆辆大车沿着修建好马路来回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