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文顶着“孬(pie,四声)娃儿”这个意思是丑陋、是难看,是跟丑陋跟难看相近的所有意思的小名儿,走进了童年。结果,莫文的童年是美丽的童年,是漂亮的童年,是可以用与美丽、漂亮相近的所有词语来形容的童年。
童年里,莫文是一名“渔夫”。
炎炎夏季,骤雨初歇,莫文和同伴迫不及待跑到河边,视察水情。河水猛涨,挺好!他们耐心等候两天,河水退去,那还更待何时,赶紧拿起脸盆,集结队伍,出发。
十来个小男孩,人人“劲装结束”。所谓“劲装结束”,便是上身****,穿一条小短裤,光脚。这样“武装”使他们到抵达河边可以扔下脸盆,“噌”一声跳下河去,干脆利落,绝不拖泥,绝不带水。
年龄最小的家伙,不过四岁出头,对不起,他不能下水,须得为团队保管好火柴。
莫文的两只小手姿态优美,左右手掌张开,食指、中指、无名指、小指并拢,拇指抻开,到底像何种物件,只能由你去自由想象。
莫文不急不躁,双手探进石穴或者泥缝中去。缓缓地,缓缓地,他的双手开始往拢靠。果然,一条同你此刻手中“苹果5S”差不多长的鲫鱼被捉住。他奔上岸去,用脸盆打些河水,将鲫鱼丢进盆里,跟着又是“噌”的一声,跳进河中。
由于心急,莫文极有可能“大意失荆州”。才被抓进脸盆的鲫鱼并不会就此“服刑”,“嗖”一声跳将出来,在河堤上跃上几跃,陡地扎进河水中去了。
这也不打紧,“吃一堑长一智”,河中鲫鱼多的是。莫文拔下一只“狗尾巴”。这是一种草,长有长枝,头上是毛茸茸的。后来读到沈从文先生的《边城》,他刻意地认为,先生所写的“虎耳草”便是他手中这种“狗尾巴”,只是名称有别而已。
“狗尾巴”穿过鲫鱼的鳃,它便乖顺,再没逃跑的劲力了。
一条,又一条,再一条,一根直尺般长的“狗尾巴”上穿满了鲫鱼,大的有,小的有,不大不小的也有。这样的战绩,除了归功于莫文练就了过硬的“小擒拿手”之外,当然还需要交上好运气。
但是,并非时时刻刻都能交上好运气。
没有好运气,莫文的“童年英明”便会毁于一旦。
莫文再一次将双手探入一条大石缝中。同样地,双手慢慢、慢慢往拢靠。突然,他猛地蹿上岸去,因为他触到一条圆圆的、滑滑的、不知长短的东西。他会像触到电线似的扔之不急。那圆圆的、滑滑的、不知长短的家伙,是泥鳅?是黄鳝?还是他不愿去猜想的那玩意儿,都由着它去罢,他不想去追究。现在,他需要做的是,在河堤上坐下来,平一平心跳,吐几口长气。
每况如此,同伴们会齐刷刷停手,问:“咋啦?”莫文摇摇头,只不说话。有人会说:“怂样!”莫文说:“你****的不怂,有本事你去摸摸!”
又是突然,一个同伴“哎唷”一声大叫,也蹿上岸来。莫文跟着大伙问:“你又是咋地?”他说:“****的螃蟹!”然后伸出手指给大家瞧。他们能够从他手指上的伤势轻易判别出螃蟹的种类。
当年,他们将螃蟹分作两类。一种壳极软,按上去像棉花,他们美其名曰“肉螃蟹”。这种家伙极其讨人喜爱,一来就算你摸鱼时不小心碰到它,它的钳子也伤不了你的手指;二来放火上一烤,喷香扑鼻,绝对是人间美味。而另外一种就不好惹,它的壳硬得像铁,年长的甚至用石头砸都不能伤其分毫,依旧高举它那对利器在地上横行无阻。碰到这种家伙,千万远离,它那对钳子可不吃素。
从这位同伴垂头丧气的神情,外加他左手那只鲜血淋淋的食指,可以断言他碰到了后者。
现在,该换由他来接受嘲谑,而莫文已从惊悚中镇定下来。
莫文跳下河去,和同伴们顺河而下,半天工夫,收获已丰。
大伙将战利品汇聚起来,挖灶的挖灶,拾柴的拾柴,掏出从家中偷出来的火柴,生起火来。
他们用木棍穿过鱼的身体,往火上一烤,“哧哧”作响。过不多时,鳞焦肉熟。你只需要轻轻嗅嗅,保管你垂涎欲滴。
将烤鱼在地上磕几磕,鱼鳞掉落大半,他们便大快朵颐。现在说起来,这事确有些心狠手辣,但是对于极少吃到荤腥的孩子,请原谅他们吧,他们无非借此打打牙祭。
多年以后,莫文偶尔回到家乡,是必去河边走走的。那群孩子围在柴火旁争抢鱼肉的场景似乎仍在眼前。而那些孩子早已长大,散落天涯。眼前的河,业已非同昔年,不知从何时起,河里再也没有鱼。
要吃烤鱼,亦须代价。
莫文付出的代价就不轻。
有一次在河里捉鱼,莫文不小心踩上一只破玻璃瓶,左脚脚踝被划开一条大口子,一瘸一拐走上岸去。
“战友们”围上来帮他检视伤情。怎样检视?每人往他脚踝上的伤口撒一泡尿。不讲卫生?笑话!这些童子尿是他们童年中疗伤的法宝。
尿撒在伤口上,火辣辣的痛,火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