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文本是来不到这人间的。
倘若莫文果真没能获得机会来这世间,他的爸爸、他的妈妈,还有他的姐姐,也就不必历经那一场痛彻心扉的苦楚。
莫文之所以有幸降生这人世间,是缘于他那位从未蒙面的哥哥。而他的爸爸、他的妈妈、他的姐姐之所以长时间地承受过一段苦楚,也是源于他的哥哥“搭起木梯远行”。
打记事起,莫文就时常听到妈妈说起哥哥的事。在他的童年岁月中,脑海里自然而然浮现起哥哥的面容,尽管他和哥哥近乎“商参”,从未蒙面。
哥哥满月那天是赶集的日子。爸爸、妈妈带着他上街剃头,姐姐也跟在后面。一位相面先生拉住爸爸说:“这娃五官奇特,势必福禄加身。可惜定多坎坷,务须谨慎小心!”
如今的莫文读过《易经》,读到那些深奥的卜卦理论,简直囫囵吞枣。他不相信算命之说,但那位相面先生的话,时常在他心里激起咯噔。妈妈就曾说过哥哥的面相极好,妈妈当然不懂得什么“天庭饱满”之类,只知道哥哥面相极好。
当“剃头匠”给哥哥剃头的时候,莫文的外婆赶来了,带给哥哥一只橘子。外婆当然不是要哥哥吃橘子,橘子是福,是给他送福来的意思。这事莫文在上高中时写进一篇周记里,叫作《橘子红了》,班主任也是语文老师当着全班同学念过。
莫文的哥哥一定是不平凡的。据妈妈讲,他不满半岁居然能开口叫姐姐,发声清晰,莫文的姐姐也能佐证,莫文相信这是真实的。
有爸爸,有妈妈,有姐姐,有莫文的哥哥,这个家庭即令清贫,本也大可幸福美满的。
然而,病魔不容人间温存,似乎嫉妒着这么个一贫如洗的家庭居然安享着其乐融融,因而做起怪来。
莫文的哥哥害起一种怪病。那时,哥哥还不满一岁,正趴在姐姐的背上好奇地看着路边的桉树,地里的甜菜,河中的水草------他咿咿呀呀地念叨,谁也不懂得他在自言自语些什么。
莫文的哥哥头上长出一种疮。起初,爸爸妈妈忙着挖田插秧,忽略了相面先生那句“务须谨慎小心”。事情终于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莫文的哥哥叫声姐姐,自己伸手在头上不停地抓挠,而他头上的疮越长越多。爸爸妈妈只好放下锄头背篓,从姨妈家借些钱,带着哥哥走进镇上的医院。
妈妈说给哥哥治病那位医生一见到他就喜欢得不得了。除了医生,“护士(或许当年不能这么称呼)”,还有其他病人以及病人的家属,都不约而同地喜欢着莫文的哥哥,因为他见人便笑。他似乎有无尽的开心,无穷的快乐,要跟每一位他见到的人分享,哪怕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他也毫不吝啬。
他们都争着抢着要来抱莫文的哥哥。莫文的哥哥伏在这些陌生人怀中,总是乐呵呵地笑着。但莫文的哥哥也有不乖的时候,因为他头上的疮会发痒。这时他便会闹着抓头,任谁也控制不住他。妈妈将哥哥抱在怀里,不知如何是好,看着哥哥头上抓得鲜血淋漓,只能默默落泪。妈妈的眼泪招惹起病房中其他女人的眼泪,片刻前尚且欢乐愉悦的病房转眼沉浸在悲伤之中。
爸爸打来青菜白饭喂给莫文的哥哥。他也许是肚子饿了,也许是头上不再痒了,认真吃起来。这时,莫文的哥哥是安静的,是乖顺的,旁人围拢来哄他吃饭,他就又朝众人笑。不知是谁,偷偷跑出去打来一些米粉肉夹进哥哥的饭碗里。莫文的哥哥没吃过肉,却在这病房中吃到了肉。他还不会说谢谢,只能向好心人报以笑。
吃过饭,莫文的哥哥如果又被陌生人抢过去抱着,他会在陌生人怀中睡着。当将他放躺在病床上睡到半夜的时候,他就又会闹腾起来,不停地抓自己的头。
莫文的哥哥会一边抓头,一边大叫,却并不是哭。他的叫嚷声一定会惊醒病房中所有人。
被惊醒的人们都来哄莫文的哥哥。也有人开始出主意,说不能让他抓了。莫文的爸爸是一个坚韧的人。他当过兵,在部队的辗转中患上了严重的关节炎,回到家依旧承担起整个家庭的重任。或许正是由于这种坚韧的性格,爸爸决定绑住哥哥的双手。
莫文的哥哥还不满周岁,就这样被反绑着双手躺在床上。
哥哥的病是极怪的。在医院治疗了几天开始好转,但是由于经济困难,他是无法在医院长住的,只能跟着爸爸妈妈回家。妈妈说哥哥头上的疮明明全好了,完全看不出任何疮疤,可过不久又会复发。
家里只能再一次借些钱,送哥哥去医院。这回医生说“我们这里医疗条件太差,孩子的病是杂症,要不带去县城最好省城的医院看看吧!”莫文相信当年的医生是十分有医德的,也是尽了全力的,但估计他不知道这个原本贫困的家庭为治孩子的病已然负债累累,县城医院是去不成的,更别说省城医院了。于是,爸爸对医生说:“再给治治,实在不行,我再想别的办法!”
医生要给莫文的哥哥打吊针,莫文的哥哥会自己伸出手臂。医生会对哥哥说:“你很坚强,会好起来的!”然后会送给他一颗糖果。莫文的哥哥当然听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