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孩子们的房间,荣鞅一眼看到香菜坐在床头,被三个孩子围了大半圈。
她双眼红肿,明显是哭过的样子。
香菜的对面,坐的是老太太。
老太太扯着荣升的手,“大曾孙儿大曾孙儿”的呼唤,显然是知道了荣升的身世。
荣鞅走到老太太跟前,双膝一弯,跪了下来。
他自觉无颜面对老太太,垂头低呼:“奶奶,原谅我荣家自私!”
老太太一看到他就气急败坏,扬起的手悬在空中,终是没有打下去。
她的哭声越发凄惨,声声刺痛人的心口。
老太太怒火连天,对跪地不起的荣鞅大声说:“这回你甭想把阿升带走!就算彦堂和阿香同意,我也不允许!”
“奶奶!”藤彦堂一时无奈,“孩子不打不长记性,我小时候您还狠狠地揍过我呢,那月月和木木调皮的时候,要不是您拦着,我都抽他们好几回了!我大哥不过是教训了阿升一次——”
不等藤彦堂说完,老太太呼啦一下将盖在阿升背上的薄毯掀开,露出阿升背上狰狞的鞭痕。
“月月他们再不听话,你也没对他们下过这么重的狠手!你们看看阿升,他这背上——你要轻轻打一下,见血不见肉还好,他这皮开肉绽的,你也真舍得下这么重的手!虽说孩子不是你亲生的,毕竟也养了这么些年,你也真能忍心!?”
纵是千言万语,那难将老太太心中的疼惜和痛恨描述出来。
老太太又哭着说:“阿鞅啊阿鞅,你可知我忍了多少年,打你们头一回将阿升抱家里来,我就知道阿升是谁的血脉!有一回我大老远跑你们荣家去,在门口徘徊了好久,决定要不要找你们把孩子要回来。我看着你们把我这老太太的亲曾孙儿抱走养,你们可知我是啥样的心情!我好几回想跟彦堂和阿香提要回孩子的事,话都到嘴边了,就是怕他们伤心,就一直没提。好在阿香又怀上了木木和习习——
当初大夫说阿香身子不好,彦堂说要将孩子打掉,那时候我就铁了心要将木木从你们荣家要回来。要不是香菜执意要留下木木和习习,我哪怕是撞死在你们荣家门口,也要把阿升给要回来……”
香菜好不容易平复的清晰,又波动起来,“奶奶,您别说了——”
老太太一手握住香菜的手,一手捂住自己紧窒的凶胸口。
“奶奶一定要说——有些话,奶奶在心里憋了那么多年,我是一定要说,不说奶奶心里难受!”老太太涕泗横流,再次掏心掏肺的对荣鞅讲,“这些年看你们荣家对阿升好,奶奶欣慰……你们荣家那么一大口子人,难道还不如我们知道什么才是对孩子真的好吗?回回看阿升在人前无法无天,奶奶是想说又不敢说,就怕你们有意见!
阿香是什么气性的人,我想你也应该了解。她从来就是那种不在自己人跟前拘小节的人,向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可是在阿升的事情上,她就是忍着,把话憋在心里,也从来不跟你们说什么!
孩子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你们看她表面上不在意,就真当她心里不难受?”
香菜止不住的泪水随着她无力摇摆的头飞流。
“奶奶,您别说了……”
老太太与她抱头痛哭。
藤彦堂将荣鞅从地上搀起来。
“大哥,您也别难受了。”他安慰荣鞅,同时也是在安慰他自己,“现在雨下那么大,路也不好走。你且在家里好好陪着,等阿升的烧退了,外头的雨停了,你再接阿升回去。我这就去给族奶奶和大嫂打个电话,别让她们等着急了——”
荣鞅抿嘴点点头。
藤彦堂临出去的时候,顺便将屋里不敢插话的仨孩子也带了出去。
习习自己明明没受什么委屈,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藤彦堂一手将他抱在怀里,另一手牵着木木。
月月走在他们前头,忽然转过身来问:“爸爸,阿升是我们的亲哥哥吗?”
藤彦堂不置可否,只道:“即便不是亲哥哥,你们也要将他当成亲哥哥。”
木木哽咽着,仰着小脸儿问:“爸爸妈妈为什么要将阿升哥哥送走啊?”
藤彦堂低叹一声,心想就算自己说明白了,这仨孩子也未必听得明白。“你们长大以后就明白了。”
这场雨,没完没了的下着。
雨声哗啦啦作响。
鼻尖萦绕着麦秸秆的香气和潮湿的气息,江映雪悠悠醒来,发现自己一身狼狈的躺在一间柴房里。
后颈的剧痛袭来,脸上浮现痛苦之色,在强烈的疼痛中,她渐渐回忆起——
她出门寻找荣升,途中却下起了大雨。她不小心踩进了一个水沟里,满脚泥泞,摔得浑身都是泥水。她还没爬起来,就不知被谁袭击,脖子后面一痛,就失去了知觉,醒来时就发现自己在这间柴房里。
不用照镜子,她都知道自己此刻有多狼狈。
肯定是头发凌乱、满脸苍白,一副女鬼模样。
将她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