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日头正烈,花花草草的影子被映得十分清晰,随风而动,好似伸手就能抓住一般。
走在院中的婢女被阳光照地睁不开眼,脚步却不敢慢下来,亦不敢以手遮阳,免得在这种事儿上丢了府上的颜面,让阿郎和夫人在外人面前落下话柄。
众人给胡老太爷贺过寿后,便各自入座用膳。
男女宾客由一扇极大的木雕屏风隔开,男女分席,可闻音不可视物。
胡家此番准备的寿宴与往日有所不同,主要是因为屏风两侧的食案上几乎没有相同的菜式。
男客这边的菜肴隐隐有几分西北人的豪爽,肉多是大块,酒皆为大盏。
前来贺寿的男客中武将居多,大酒大肉吃起来倒也是爽快。
女宾这边的菜肴则要精致些,摆盘很是精美,让人看了便有胃口,也适合女子小酌细咽。
用膳时,许诺发现吴娘子不偏不倚就坐在她对面,身着桔色黑纹大袖,发上的饰品比平日多了两支金簪。
二人之间隔着七八尺的距离,一举一动都尽观眼底。
想到自己刚才的发现,许诺眼中闪过精光,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目光停地久了些,便见吴娘子抬头,向她看过来。
她没有躲闪,而是含笑向吴娘子点了点头,眼中笑意更深。
吴娘子亦是笑着回应,没有任何异常或是不妥。
午膳过后,女客们坐在一处,谈论的话题无非就婚嫁、琴棋、书画、女工。
不知谁起了个头,就说起了女工。
一众夫人便开始炫耀自己家女儿女工如何如何好,是哪位绣娘手把手教的,得过怎样的称赞。
说起绣娘,众人的注意力毫无意外地落在了身为绣娘的吴娘子身上。
“吴娘子,许久不见了,我家二娘当初还是你教的,去年年末嫁去婆家。人人都夸她女工好,都是托了您的福了。”
“夫人言重了,二娘子原本就心灵手巧,我只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吴娘子淡淡地笑着回答。伸手将耳边的碎发束到耳后,又不着痕迹地理了理衣袖。
“吴娘子,你如今在教哪家的娘子?”
“工部侍郎家的四娘子今年秋日出嫁,她绣嫁妆时我在一旁提点一二。”
“哦,那位许四娘子啊!”
……
一番谈论。吴娘子绝口不提许诺,胡灵听罢大眼睛转了转,疑惑地看着吴娘子,等待下文。
就在胡灵疑惑时,有人开口道:“听闻许家六娘子也快十三了,想来也能随着吴娘子你学一学女工了,不能只学茶艺,而忘了女子的根本。”
话毕,席间便出现轻笑声,想来是在坐的女眷都听过许诺女工不好的传言。
许诺不动声色地看向吴娘子。只见她端坐着,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嘴唇开启:“是的,我确实也教许六娘子的女工,待老太爷这边寿宴结束,我便要去许府教六娘子了。”
说着话,手臂一抬,向许诺的方向指了指。
就是这么抬手间,一个白色的东西从她宽袖中落下。
吴娘子身旁的夫人个头高,手也长。一把就将地上的东西捡了起来。
许诺认得这位捡东西的夫人,是京城有名的长舌妇,无论什么消息,但凡被她听去了。第二日满京城的人都会知道。
吴娘子今日这座,坐的真是巧极了。
吴娘子见长舌妇捡起了她落下的东西,急忙伸手去夺,一脸焦急,好似掉出来的东西不可见人一般。
见了她这副神情,长舌妇又怎肯将东西还回去。伸高手道:“吴娘子着急什么,难不成我会吃了你的帕子?”
吴娘子皱着眉摇头,低声央求长舌妇,让她将帕子还回来。
二人的举动早已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一众女眷都有意无意地注视着这边。
许诺瞧见吴娘子的神情,不禁笑了起来,笑容中带着深深的玩味之意。
眼见长舌妇要打开手帕,细看里面的绣样,吴娘子急忙开口,挽救着说:“这是许六娘子新绣的帕子,六娘子接触女工时间短,针脚上的处理肯定还不够成熟,这块手帕是我拿回家琢磨的,想找个法子帮帮六娘子……”
话里话外在维护许诺,说这个帕子有些地方绣的不好,是因为许诺初学女工,而不是因为许诺没有巧劲。
若让人看到了许诺绣的帕子,吴娘子说再多维护的话也是无用,因为就算是初学者也要比许诺现今的绣艺好些。
吴娘子越是这么说,待人们知道真相后越会鄙视许诺笨手笨脚。
吕氏坐在许诺身旁,见自己女儿绣的手帕被人拿着,额上冒了一层汗。
她刚要张口,就听长舌妇大声道:“了不得啊!”
吴娘子闻言,立刻闭嘴,做出一副完蛋了的神情,一脸愧疚地看着许诺和吕氏,圆溜溜的眼中多了几分暗淡和绝望。
吕氏皱眉,下意识去握许诺的手,朝着许诺点点头,示意许诺不要失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