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适之话音刚落,顾元溪已经是攒劲拳头,嗫嚅道:“我说李少保,你现在跟我说这些话,这不是在害我吗?”
李适之嗤笑一声,毫不客气地反驳道:“臭小子,我若想捏死你,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顾元溪脸色微青,却无言以对,只得颓然道:“那你老人家这是什么意思?”
见顾元溪有恼怒之意,另外桌子一头的张旭终于开口说道:“你小子却不要着急,且听李老头说完。”
李适之捋须笑道:“年轻人朝气蓬勃,就是有一点不好,太容易冲动了。我问你,可知道如今王忠嗣领四镇,控制万里,天下劲兵重镇,已经皆在掌握。自大唐开国以来,从未有如此军势之大者?”
顾元溪默然,心道王忠嗣已经成为这些关陇门阀的眼中钉了么?他略微思索,灵光忽闪,忽然想到一件事情。这李林甫与李适之虽然都是水火不容的老对头,但两人都是出自陇西李唐皇室。莫非在赶走王忠嗣这一点上,关陇世家的人出乎意料的保持一致?
这样一来,历史就完全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了。当今朝局如此云谲波诡,宛如一团迷雾。
顾元溪尚且看不懂这其中的玄妙,便索性毫不讳言地问道:“这么说来,关陇世家要对王大夫下手么?”
“非也非也。”李适之摇头笑道:“陇右、河西乃关陇贵戚的大本营,老家伙们哪里会那么不知轻重?”
“那这是?”顾元溪苦着脸问道。
“王忠嗣入相,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实。”李适之慨然一叹道:“无论是天时或是人为,都已经扭转不了。我猜想,陛下有意攻打石堡城,石堡城或许便是王忠嗣的封相之战吧。”
“封相之战?”顾元溪心头暗自盘算道:“好家伙,可是历史上王忠嗣明明拒绝皇帝李隆基攻打石堡城的命令,这其中是否跟世家的角斗有一丝联系呢?”
等下,不对劲啊。天宝五年,先是陇右节度使皇甫惟明兼任河西节度使,然后没过几天就跟刑部尚书、掌握水陆转运使各大权力于一身的韦坚一起被一撸到底。东宫党左膀右臂都被李隆基与李林甫一刀截断。
可是,接下来匪夷所思的是,东宫党的三号人物裴宽又以户部尚书之职兼任御史大夫,大有登堂入相之气势。而东宫党的四号人物王忠嗣又以河东、朔方节度使的身份兼任陇右、河西节度使之职,控弦万里,自古未有。
这两人以迅雷不及掩耳,分别一文一武取代了韦坚与皇甫惟明的地位,若是按权势来说,太子李亨一党虽然损失了两大干将,但权势不减反增,比之以前更加强大。
可是明年天宝六载,煊赫一时的王忠嗣便以抗旨不遵之罪被贬为汉阳太守,裴宽也贬为外郡。而后安禄山升为御史大夫,高仙芝,哥舒翰,安思顺则崛起成为新的边疆节度。而李林甫看似为政斗中的胜出者,然而显赫无两的相国党又分化出杨慎矜一党,还有新起之秀的杨国忠。
“这些人,败亡的都很快。后来居上者,也崛起的很快。”顾元溪额头一抖,心道:“这么来说,怎么看,天宝五六年,得利最大的,其实是在背后操纵的李隆基与显山不露水的世家门阀啊。”
细思觉恐,不明觉厉。这么说来,世家门阀与皇权的对抗中其实丝毫不落下风。虽然在隋唐强大皇权的打击下,世家门阀不免元气大伤。然后皇帝只能借机除去一两个世家内的强力人物,却无法撼动世家门阀的大根。
以近百年来为例子,隋文帝隋炀帝父子,身怀弘农杨氏与关陇门阀的两者结合,扫荡西晋五胡之乱以来几百年的乱世,不仅建立超越秦汉的强大帝国,还营造了东晋以来独一无二的强大皇权。
然而以大隋帝国之盛,以君主皇权之强,以杨坚、杨广父子之能,依旧被门阀士族挖墙脚的行为弄得二世而亡。这其中虽然杨广个人因素极大,但不可否认,世家门阅在隋末乱局起了很大的作用。
“顾小郎君可认识京兆韦氏?”李适之忽然问道。
“京兆韦氏?”顾元溪嚼舌苦笑道:“城南韦氏,去天尺五。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在大唐,虽然说起世家阀阅便会想起关陇世家与山东士族。天下也以五姓七望为贵,然而若论盛唐以前世家大族的权势,首屈一指的便是“河东四姓”之一的闻喜裴氏与“关中四姓”之一的京兆韦氏。
闻喜裴氏不必多说,仅仅李唐一朝,便是权倾朝野近三百年。著名者有注解《三国志》的裴松之;与托勒密齐名的“中国制图学之父”裴秀;与南梁韦睿并称“梁朝名将”的裴邃主持;修编《开皇律》的裴政;中国第一个出使日本的裴世清;经略西域的裴矩。
以李唐本朝来算,大名鼎鼎者便有武德第一贵臣,恩宠独一无二的司空裴寂。号称“儒将之雄”的裴行俭、宰相裴炎。仅仅本朝玄宗皇帝在位年间,便有去世的开元名相裴耀卿。仅仅如今,便有东宫党领袖裴宽、接任韦坚刑部尚书的裴敦复、还有号称“盛唐三绝”之一的剑圣裴旻。
其次的京兆韦氏虽然在几千年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