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瑜请了半个月长假,买了一张火车票,经过二十多个小时的颠簸,终于到了江云市。
曾经熟悉的地方变得陌生。江云和中国任何一座城市一样,正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公路、铁路等陆路交通四通八达,加上长江口岸的地理优势,这里的经济发展突飞猛进。三线建设时期留下的工厂再次活跃起来,整座城市在火炉里翻滚。美丽的山城一天一个样!
从火车站到江云码头的路也被重新改造过,大路两旁十多层的电梯房已经司空见惯,大马路上穿梭的私家车明显增多,新建的商场和临街的铺子里,琳琅满目的商品让人应接不暇。
不变的是那些火锅店。热天的傍晚,人们甩开膀子、亮开嗓子,喝酒、涮肉,划拳、唱歌,那些熟悉的乡音又萦绕在她耳畔,他仿佛回到了童年,在某一个小巷的转角处,遇见了卖冰棍的大爷!
“叔叔,这个冰棍好多钱哦?”
“一角钱,冰的很,解暑止渴,要不要嘛?”
“来一根儿呗!”
湘瑜吃着冰棍,那种甜甜的、凉凉的感觉简直“爽巴适了”!
江云的夜已经被路灯点亮,沿江的围栏串起了一条火龙,倒映在江里,照亮了虎龙山。
这不是她的目的地,但今晚她只能在这里歇脚。她家的老房子已经被卖了。她不禁苦笑了起来,这个看着她长大的地方,现在竟然没有一个亲人,也没有一个落脚的地方。她倒是认识几个远方亲戚,但这么多年不见,不免生疏了。
她停下来揩了揩汗,又把贴在背上的背包放下来提在手上。不远处就是江云码头,在那里,有一个傻傻的小子,曾经挑着重重的货物在石梯攀爬。还有有一个傻傻的“假小子”,在一旁为他加油助威。
时间仿佛就在昨天,又好像已经隔了千年。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还在牵挂什么,为什么就是忘不掉?
我们年轻的时候也以为有的爱可以亘古不变。随着我们一天天长大,才发现自己的幼稚。很多人来了又去,我们甚至很快就会忘掉他的脸庞;有的人去了再来,才发现一切过去的早就过去了,来的。不过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渐渐地,去的人只留下一个背影,这辈子也不会转过身来;而我们自己也同样转过身去,背道而驰,越走越远。当你再回过头,世界已经变了摸样,谁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可是湘瑜的路却那么清晰,他们走过的脚印并不多,却那么深深地烙在了路面。她重复地在那条路上徘徊,生怕走错一步。
湘瑜快步走到路边。江上的轮船已经靠岸,大船上陆陆续续走下许多人来。“棒棒”们一拥而上,把旅客的行李或者挑在棒棒两头,或者直接一头扛在肩上。
偶尔遇到一个外地人,“棒棒”竟然也会用夹杂着方言的普通话和人交流,热情的“棒棒”们,做起了兼职导游。
不过,码头上的“棒棒”似乎少了好多,浮吊取代了人工作业,货运所需的劳动力大大减少。“棒棒”们开始涌向大街和火车站。甚至比江云更远的地方。
湘瑜一抬头,“永翰装卸”“永翰劳务”几个大字引入眼帘。看来刘永翰的生意已经越做越大了,曾经的仓库被六层高楼取代,四五个新修的泊位和浮吊。正在长江的大浪里淘金。
湘瑜看看表,已经晚上八点了。她并没有打算去酒店,而是朝刘永翰的家走去——去年她曾在这里住过一夜。
开门的是一个穿着朴素的女人,“请问您找哪个?”
“您好,阿姨,我找杨桂英!”
“哦。她不在,出去打麻将去了!”
“哪个时候能回来?”
“说不准,有时候一整夜都不回来。”
“刘永翰叔叔呢?”
“老板忙生意,也说不清楚啥子时候回来!”
湘瑜探着脑袋,看到客厅沙发上的富利,正拿着遥控器看电视。“富利……”湘瑜叫了一声。
富利转过头看了一眼,小家伙的鼻子像极了刘永翰。“你是哪个?”他放下遥控器,走到门口,眨巴着眼睛看着这个好像在哪里见过的大姐姐。
“我是你湘瑜姐姐,你忘了?小皮蛋!”湘瑜在温柔在富利脸上揪了一下,又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可以发声的小鸭子。
小家伙拿着玩具,捏着“嘎嘎”地叫唤。“湘瑜姐姐,我带你去找我妈妈!”他仰起头拉着湘瑜往外走。
“富利,不许出去!”开门阿姨拉住富利,“姑娘,你到楼下的茶馆看看,老板娘可能在那里!”
“好的,谢谢您!”湘瑜完全可以理解这个女人,看样子是刘永翰请来的保姆,面对陌生人,她这是负责任的做法。
湘瑜从楼上下来,临街的铺子写着“桂英茶楼”,从字面上理解应该是桂英开的茶楼。茶楼里喝茶还真不少,几个伙计穿梭其间,大厅的深处还有几个包厢,包厢里传出“嚯嚯”的麻将声。
“请问杨桂英在这里吗?”湘瑜拦住一个端茶壶的小伙子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