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顺站在海西市人民医院脑外科的病房外边,迟迟不敢敲门。病房里头的探望者一波接着一波,有海西市政府的领导,海西教育界的名流,还有华建三局的各级领导……
在病床前忙碌的是湘瑜的母亲唐雯,这个在江云最好的医院的护士长,迁到海西之后,又到了这座城市最好的医院,只不过她现在只是一名普通的护士。躺在病床上的是她的丈夫马子昂。
富顺做梦也不会想到,那个该死的抹子,竟然垂直落在了华建三局总工程师马子昂的头上。马总聪明的大脑袋被砸出一条深深的口子,据说不仅缝了几十针,还有轻微的脑震荡。
这些都是石俊勇告诉他的。俊勇作为局里的员工和领导的准女婿,每天都会到医院看望。倒是云梅,隔三差五的才会来一次,据说是学校功课很紧。
“俊勇,马总好一点没有?”俊勇刚从病房出来,富顺就凑了上去。
“好差不多了,这两天就能出院。哎,你也够倒霉的,还好没出人命,也怪我,安全工作没做到位……找下事情做了吗?”
“还没有……我心里实在过意过去,我就想来看看……你帮我把这点东西带进去……”富顺提着一袋子水果,往俊勇手里递。
“不行,你……你自己拿进去吧!”
“刘富顺……”唐雯送客人出来,在过道里碰到了富顺,她在江云的时候见过他,也知道女儿和他保持着不一般的关系,“哎,你看你都瘦了,别往心里头去,伤的也不重,这都好差不多了!”
“唐阿姨,”这是富顺在海西第二次见到她,上一次来医院的时候她忙碌的话都没顾上说,不过这一次和上一次一样,唐阿姨面容非常憔悴,“真的对不起,我……我能不能当面和马总道个歉?”
“走嘛,正好现在里头没人!这一天到晚的都是人,你等等,我去看看他睡着没有。”唐雯进去没几分钟,就朝这边招手,示意富顺进去,富顺和俊勇别过之后,战战兢兢地进到病房里。上一次他来的时候,病房里水泄不通,马总连正眼也没瞧他一下。
马子昂靠在床头,微闭着眼睛。眼角的鱼尾纹和额头的抬头纹层次分明,周正的五官点缀在清晰的轮廓上,因为缝伤口和上药,头发暂时被剃了去。听到有人进来,他微微睁开眼睛,然后又闭上。“唐雯,湘湘还没到吗?”
“她来了个电话,说是学校还有点事情,机票改签了!”忙上忙下的唐雯并没有注意那个电话并不是国际长途。“那天叫你和我一起去机场,就算没接着人,也不至于受这罪呀!非得要去视察工作!”唐雯在心里嘀咕着。
“哦,时间定了吗?找银行在给汇点款过去,这次我和你去接她!”马子昂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屋里多了个人,自顾自地和妻子说话。
“暂时没有!老马,这个是湘湘的同学,刘富顺!”
“刘富顺?和砸我的那个临时工一个名字?”看来马子昂的脑袋并无大碍,一个无名小卒他居然都能记起。根据胡经理的汇报,他已经严肃处理了“肇事者”刘富顺和朱大坤。
“马总您好,我就是那个不小心掉下抹子的刘富顺,实在是对不起!”富顺一边鞠躬,一边把水果放在堆满了礼盒的床头柜上。心惊胆战的他还顾不上去想他们口中的“湘湘”。
马子昂睁大了眼睛,打量着这个“胆大包天”的临时工——富顺正紧张得满头大汗,那件灰色的衬衣也被汗水打湿透了。“胡明全怎么处理你的?”
富顺一怔,没想到领导居然会关心这种事情。“我……我自己的失误,我已经辞职了!”
“辞职?你一个临时工辞什么职?这个问题错在我,上工地戴安全帽是基本的规矩,别说你掉个抹子,你掉下个砖头来那也是我活该!说实话,他是不是开除你了?还有个叫朱大什么的?”
“朱大坤……”
“你们回去上班吧,他问起你就说我说的!还有,你们自己干活也要小心些,夏天本来就热,人容易急躁,做什么要慢一点!”
“谢谢您……”富顺双手抖得更厉害了,他没想到领导是这么随和的一个人。
“对了,你和……李湘瑜是哪里的同学?”
“江云建校的,这孩子怪客气的,在江云的时候还经常从乡下带些特产给我们!”唐雯在一旁解释。
“建校的怎么在工地上做起了临时工?没毕了业?”
“不是,我只是在江云建校旁听,没有文凭也不算是正式的学生。”
马子昂像想起什么似的,“郑云霞你认不认识?”
“认识,就是郑老师带我去江云建校的……”
马子昂“哦”了一声,示意富顺先去工地上班,然后平躺下来闭着眼睛休息了……
富顺从病房出来,依旧有些惊魂未定,但嘴角露出了微笑。他感叹着人生的奇遇,顿时觉得有一种冥冥注定的东西在主宰着自己,整个世界就像已经织好的一张大网,任他如何挣扎,也逃不脱它的摆布。就如,他何曾想过会见到大名鼎鼎的马教授,又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