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泽贵最后还是决定放弃入股修路,并且阻止了国强“发大财”的好机会。
对于兄弟这样的照顾,杨老四内心还是感激的,但又觉得很不妥。一方面,他觉得兄弟这次刚刚提拔,不应通过这样的方式来照顾家里人,何况他自己也暗中入股?虽然老四还说不出什么规定要求来,但他总觉得,老幺有中饱私囊之嫌;另一方面,修路必然会放炮打石头,岔河到石桥全是山崖,闹不好会出人命,自己和国强都算是阴曹地府走了一遭的人,最好还是别去冒那个险!
杨泽进越来越觉得四哥迂酸,他心里确实盘算着帮帮烂包的四哥家,承包路段的事情他自己又不出面,通过岔河和石桥两个乡政府就处理了。可现在四哥不愿意,他只好把这个机会给了二哥,哎,这机灵的人呀,日子才会越过越好呢!
老二杨泽华家现在已经相当“富裕”了。旁的不说,光是田地里的粮食也够让人羡慕一阵了!尽管他家没有富裕的劳动力,但是支书一吆喝,村民们都愿意去义务帮忙呢!还有他家一年的生猪和蚕茧,那也是同样人口家庭收入的好几倍。何况大闺女找了个好婆家,二闺女淑华在乡供电所上班,小女儿也在县里面上高中。支书每天在村里、乡里“务完虚”,又回到家里务实,这日子也算是过得有滋有味了!要在杨家湾排个“富豪榜”,他杨泽华也是数一数二呢!
还好老天还不至于让勤劳的人最吃亏!兄弟七个里头过得最烂包的,并不是老四杨泽贵。老三杨泽富在全村出了名的“破落户”,这也让当村支书的二哥有些头疼。老三四肢健全,但却懒得出奇。人家大清早在地里干活儿,他在家睡大觉;人家田里的水稻都长茬儿了,他才去东家借一点西家要一点秧子,把稻子种上;人家圈里的猪到了腊月每头都二三百斤,他家的猪不被饿死就算是万幸了……这个吃惯了大锅饭的懒汉,突然被“责任制”了,眼看着别人过宽裕日子,自己却勒紧了裤腰带。
其实杨泽富在“集体时代”并不是这个样子。在那个特殊的年代,总有那么一群热衷于“政治”的农民,我们习惯于称之为《平凡的世界》一书中“玉亭式”人物。可杨泽富没有孙玉亭那样的福气,人家孙老二还有个和他共同进退的贺秀莲;我们的杨老三,靠着几个兄弟娶了个婆娘,可前几年实在和他过不下这穷日子了,一溜烟跑啦;十八岁的女儿淑兰,被这懒汉又打又骂,最后也跑了个没影!哎!人啊,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惰性”。
总之,杨老三现在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因为猪养不活,他也干脆什么牲畜也不饲养了,连猪圈也塌了。唯一陪伴他的,竟然是桂英娘以前在山洞里养的那条黄狗!说来也怪,王老太太死后“大黄”自个儿跑到了山下的杨老三家,杨老三从来不给它一口饭,这畜生就自己跑山里头找吃的,有时候还能叼回一只野兔,让主人也开开荤腥。
这一天,烈日依旧灼心,杨泽华把手背在后背,走进了离他家不过五百米远的老三家。“社会主义有这样的懒包,要想共同富裕,怕是难于上青天哦!”支书嘴里念叨着。前几年,兄弟几个还经常帮老三,可不管是接济的是钱还是粮食,就算弟兄们从街上给他买回的种子化肥,他也能转卖了去街上打酒喝。
杨泽富并不在家。这个不知冷暖的家伙,竟然在门前的竹林里生了一堆火!他手里捏着半瓶酒,逮了几只笋壳虫在火上烤熟了吃——这大约就是他的午饭。“大黄”伸着舌头,眼巴巴看着主人,奢望他能把虫子的翅膀和内脏分给它一点。
“老三,你咋个在大太阳底下烤火?”
“哟,书记来了?”自从二哥当了村支书,他一直这么称呼,“政府又发救济粮了?来,吃晌午!”杨泽富从灰堆里头掏出一只黑黢黢的虫子,站起来往二哥跟前送。
“那场洪水咋没把你龟儿子淹死!”杨泽华气得直跺脚,“你看看,人家秧子都抽穗儿了,你那几个大田,连个水都没得一滴!你准备饿死呀?”
“饿不死!”老二挠了挠乱蓬蓬的头发,头皮和虱子掉了一地,“大黄”跑过来趴在地上找虱子。“大队的头头是我哥,县上的大官是我弟,我都饿死了怕没得天理哦!”
杨泽华并没有听他在那里胡扯,找来一只木桶从竹林边的井里舀了水,往那堆火上泼去,“大黄”看到有人侵犯他们的“食物”,冲着泼水的人汪汪叫。
“你****的早晚也要遭他吃了!”老二指着大黄狗,把桶往地上一摔,气急败坏地走了。他本来想和老三说说承包路段的事情,原计划让这个懒包去路上揽点事情做,可这个样子能做啥?
“啪……啪……啪……”山上传来鞭炮声。“又是哪家人落气了?”支书叹着气咒骂!他早知道自己会捡一肚子气,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去帮这个亲人了!用老幺的话说:“烂泥扶不上墙,这种人,只有让他自生自灭!”哎,可他毕竟不是“自生”的呀,那是一个爹娘生的兄弟。现在已经被照顾列为“五保户”了,总不能把他送到岔河的敬老院去吧?
山上的鞭炮响了好长时间,继而是一阵烟雾腾空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