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夏至这一天,太阳直射地面的位置到达一年的最北端,几乎直射北回归线,从今天开始,昼长夜短!
可这对淑芬来说却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淑芬把装满桑叶的背篼放到堂屋的大桌子上,摘下那顶镶着纱巾的草帽。这顶草帽已经成为了她的随身之物——尽管太阳的光芒还没有照到砚台山下,但草帽就像她穿在身上的衣服一样,不管春夏秋冬,只要出门就必定形影不离。
淑芬把鲜嫩的桑叶铺在蚕簸上,已经一夜没进食的蚕宝宝们并没有像往日那样疯掠狂食。淑芬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啊,那场火把脑子也烧坏了吧?它们今天该坐眠了!
她再次戴上草帽,从堂屋另一侧的柜子里盛了半升瘪壳谷,往地坝外头的鸡笼走去——那是一个用竹篾圈起来的圆形篱笆,篱笆里有七八只老母鸡——为了保护自留地里嫩绿的蔬菜,它们暂时被关了起来。看到主人过来,这些失去自由的家伙一窝蜂地涌到淑芬跟前,从篱笆孔里伸出长长的脖子,“咯咯咯”地叫唤。
这些原本轻松的家务,在她受伤之后变得复杂起来。左手失去了往日的灵活,难以挺直的后背也很难承受起五十斤以上的重物。
淑芬再次回到堂屋里,把那顶漂亮的草帽拿在手上。这是广文用潇水河边的苇子编成的;帽檐上的纱巾,也是广文亲自动手缝制上去的。他知道淑芬不喜欢鲜艳的颜色,所以草帽和纱巾都是肃静的白色。
淑芬用左手托起草帽。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几乎黏在了一起,可能已经失去了知觉。另外三根手指头吃力地护住帽顶,右手拿着一块儿毛巾,轻轻地擦拭帽檐上的一点白浆——那大概是刚刚摘桑叶的时候溅上去的吧?
“淑芬……”屋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欸……”淑芬应了一声,然后戴上草帽往屋后走去。“广文哥,先来屋里坐哈喝口水嘛,一哈儿再去摘!”
广文把背篓放在梨园里,跟着淑芬到了屋檐下。
“广文哥,你去年就说要栽梨树,咋个还不栽呢?”淑芬没有把草帽摘掉,除非是自己的家人,在外人面前她一般都戴着帽子。
“不栽了,橘子的问题解决了,甘蔗也大么多……夏天的时候我在你家来拿梨子去卖,现成的多安逸!”广文满头大汗,用木瓢在水缸里舀水喝。
“你咋个喝生水哦?来,老鹰茶!”淑芬从屋里倒了一杯水出来,看到广文在水缸边猛灌,赶紧上前制止。
淑芬家的梨,有一半卖给了广文,这个特殊的买家,不仅自己上门提货,有时候还带着一帮人来。他们出的价格,却和市场上一样。淑芬心里知道,广文哥是真心实意在帮她。
“嘿嘿……”广文咧着嘴,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广文哥,要劳慰你哦,要不好多梨都烂到地里了!”
“没得事,你们家梨真的甜呢,我拿到岔河街上去卖,好卖的很……”
“你的橘子挂果了吗?”
“挂了,结的好得很,今年我按聂县长的方法施肥,前段时间把土壤拿到县里去化验,已经适宜黄橘生长了!”
广文歇息了一下,就去园子里摘梨去了。因为良种梨开花早,生长期短,所以在其他梨都还没怎么上市的时候,淑芬家的梨已经卖得差不多了。
“广文来了?”淑芬娘从地里回来,看到这个老熟人,老远就和他打招呼。
“四嫂,广文真是个好娃娃呢,依我看,哪天我去岔河说下媒,把婚订了算了!”和淑芬娘一起的是她三嫂。
“哎,只怕是我们家老二没得这个福分。小伙子四肢健全,人又长得标致,你不去说还好点,你一去说,人家爹娘咋会答应哦!”
“我看他按天两头从跑这么远路来你家,他爹娘不同意,但娃娃肯定是有这个意思!”
“算了,我们家淑芬也不愿意,倒不是她挑,而是她心里头觉得配不起广文。我那天和她说,她还和我生气,喊我不要害人家,她这辈子就赖在家里头了……你说她说的这些话……”淑芬娘不禁抹起了泪来。
广文挑着八十多斤梨,走了几里路到水电站去坐船。他在淑芬家买梨,从来都不过称的,装满两箩筐,按一百斤结账,然后午饭也不吃就往岔河场去了。
辗转一趟到了岔河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多。林木运来的梨已经占据了市场。广文卖完这八十多斤梨已经是晚上七八点,一进一出,每次都要折几块钱。可他偏偏喜欢做这亏本的买卖。
摸黑回到家里已经十点多。广文的爹娘本来早就原谅了他,去年冬天他从山垭口搬回来和爹娘一起过的年,年迈的爹还和他一起卖了几百斤甘蔗。但回去没多久,他又和家里人闹开了别扭。
还没进屋,他就听到爹娘在吵架。
“你咋个生了这么个不成器的东西,不读书就算逑了,回来搞农业老子也认了,现在倒好,跑到几十里远的地方找个脸都没的人女人去捞嘴……等到今晚上他回来,老子硬是把他脚杆掰断!”
“娃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