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游确实下了暴雨!
持续四个多小时的暴风雨扫荡了整个石桥以及邻近的几个乡镇,杨泽贵兄弟没见过,连老巫师都没见过。
被摧残的庄稼地、山林、房屋和电力设施杂乱不堪。刚刚抽出穗儿的水稻几乎被全部刮倒,很多大的水田都垮掉了,很有可能颗粒无收;秀于林的树木被狂风摧之,成片的竹林已经无一矗立;山体滑坡严重,很多房屋被掩埋;不少水泥钢筋电线杆直接倒在了村民的瓦屋顶,把脆弱的瓦片砸的支离破碎,甚至砸断了很多房梁;石桥河的洪水上涨,几乎淹过了那百年历史的戏楼。
杨家湾连绵不绝的哭声代替了昨夜的雷雨声,很多受伤的村民被送到了乡里的临时医院,还有些人沿着河沟寻找家畜。这一次桂英娘却没有哭——反而笑了——这个瞎女人彻底疯了!
剩下最后一丝力气的淑芬,跪在疯女人家被埋了一半的房屋边,盼望着叔伯们带来奇迹。泥石流已经凝固,一股碗口大的浑水顺着土坡往下流,大娘和二娘搀扶着淑芬娘——这个可怜的女人赶来的时候,他的男人已经成了雕塑一般的泥人,叔伯们竭尽全力掏开泥潭,像八年前从人命湾的石缝中掏出这个兄弟一样,他们渴望这个命途多舛的兄弟还活着——活着比什么都强!
淑芬看着那个独眼龙的疯女人——这个他们拉上来却让父亲掉下去的老婆婆——发疯般地刨着泥巴,嘴里嘟囔着“勇儿……勇儿……”哎,为什么自己没疯啊,这个破碎的家庭呀,她该怎么办呢?可要不得呢,自己不能疯,姐姐出嫁,哥哥离家出走,自己就是顶梁柱,一定要撑起来。
淑芬站起来,看着叔伯们把父亲抬出来放到担架上,赶紧上去抓着父亲的泥手。父亲睁开眼睛,看到女儿没事儿,笑了笑,满嘴的稀泥巴让人根本看不清他露出的牙齿。瘫倒在地的淑芬娘一下子站了起来,跟随众人的脚步回到那个已经不成样子的家!淑菲被堂姐淑华牵着,看到父亲被抬了回来,也赶紧迎了上去。
太阳还是准时地从东方升起,照耀着这个完全变了模样的大地,再没有昔日的袅袅炊烟,再没有昔日的清晨欢歌。
这百年不遇的灾难让他们再次回到了“大锅饭”时代——因为根本没有一家人还有个像样的厨房,何况还有那么多被掩埋的房屋。刚刚褪去的山洪还没有完全销声匿迹,处处都是充满危险的滑坡和山体垮塌。
村组长杨德才刚刚从村委会赶回来,安排青壮劳动力到乡里搬运救济粮。他先来探望了杨泽贵,作为杨家湾村五组的最高长官,对这位断腿的英雄村民充满了敬意,更重要的是杨泽进作为救灾小组的督导组长,很快就要从县里到石桥乡来指导救灾工作。
淑芬娘在水缸里舀来浑浊的冷水把杨泽贵打理“干净”,她念叨着、埋怨着,这个无私的男人为什么那么的傻?那个疯女人自己的儿子都不管她,你还去管这闲事,何况自家的几间破屋子都快塌了呢?杨泽贵躺在湿透了的木板床上,看着这个女人,有气无力地笑了笑。确实有些委屈淑芬娘了,如果有下一次,一定不再那么莽撞,何况自己已经为了公家的事,丢了一条腿了呢?总不能留下几个孤儿寡母,连命都不要了吧?
淑芬找到父亲丢在地坎上的木拐,他多么为父亲骄傲呀!这个伟大的男子汉,用一条腿顶起了一片天,那狂风暴雨又能奈何?她回头看了看桂英娘,还在疯狂地掘泥巴,那个该死的杨桂勇,怕也被可怕的山洪卷了去了吧——这都日上三竿了呢?
砚台山下的淑芬家做着“大锅饭”,住在对面猫儿山下的杨泽贵的其他兄弟见老四并无大碍都去乡里挑粮食了,姊嫂们也都拥挤在这个并不大的坝子里,以便照顾一下这户可怜的亲人。妇女们忙作一团,胡乱炒了些从地里捡来的四季豆,孩子大一点的招呼孩子回家梳理一下家里,其他人都留下来帮着把这满屋子的稀泥巴铲到外边去。家里受灾相对较轻的谢国强忙着去把倒在岳父家屋檐上的竹子砍断。
淑芬刨了几口饭,从锅里舀了一碗,夹了点咸菜和四季豆,给桂英娘端了下去——这个女娃娃,父亲的善良每一天都在感染着她。淑菲看着二姐去了,有些生气地去向娘告状,她娘看了看躺着的杨泽贵,摇摇头并没有说话。
“四哥……”从县城赶来的秘书科长在乡里部署完工作,就和杨家湾的哥哥们一起挑了粮食赶回老家,“没得啥子大问题嘛?”
“莫得啥子事!”老四把刚刚刨干净的碗放在一边,“她娘,给老幺煮点饭!”
“不了!”老幺巡视着破败的屋子,去打开几个柜子,基本上没有什么粮食,并且已经被水泡过了;他又去堂屋的蚕架上看了刚刚脱壳的小蚕——已经全部被水打死了;木头搭起来的猪圈已经全部被漫起来的粪水淹了,老黄牛和几头小猪全部赶到富顺住的那个茅屋里,整个屋子被拱得稀巴烂。这哪里还有个家的样子!
嫂嫂们见这个有出息的小叔从城里回来,又听说是什么搞救灾的领导,赶紧都围了上去诉说各家的受灾情况。老幺并没有理会——谁家又还会比可怜的四哥家惨呢?他把自己挑来的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