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初秋的夜晚,空气里有着微微的凉意。
刚刚下过雨,石板路上湿漉漉的,印着“郁金香”霓虹灯的影子,橙黄艳绿,仿佛不知道谁在画着印象派的画,不小心却把油彩洒了一地。
路旁有一棵桂花树,绿叶丛中,密密层层地缀满了细密的花蕊,甜美的香气飘散到很远很远。
护城河的两岸,依然是杨柳依依,绿树掩映。
“晓玉,我们回去了,你路上注意安全啊。后天来我家玩啊,别忘了。”沈云舒冲着她摆了摆手,跳上了林哲的自行车后座,脸上的笑容大大的,有一点点的娇羞。
那是沉浸在爱情甜蜜中的女孩子特有的笑容啊。
白色的连衣裙,被风吹得鼓了起来,月色里,像一朵盛开的莲花。
“好的,后天下午要是有空我就去。你路上也要注意安全哦。”谌晓玉挥了挥手,与沈云舒约好了下次见面的时间。
“晓玉,再见,谢谢你二叔啊。”
“是啊,晓玉,替我们谢谢二叔,谢谢他请客啊。”
同学们的欢声笑语,自行车的清脆的铃声,洒下一路,在晚风中渐渐飘远。
谌晓玉站在台阶上,目送着同学们渐渐远去的身影,发了一会儿怔,然后抱着手臂,微微扬起脸,似乎在尽情地呼吸着空气中桂花的甜香。
起风了,天气预报说,明天会降温,炙热的酷暑终于要远去,离开学的日子越来越近,再有一个星期就要开学了。
从此,她的人生又要开始一个新的起点了。
她慢慢地走下了台阶,准备回家。
奶奶家的大院离这里并不远,走路不过是十分钟的光景,而且,她看了看手表,才十点半,时间并不晚。
就这么走走路吧,正好可以把头脑中乱如杂草的思绪整理清楚。
一想到这个,谌晓玉的脑里就浮想出路重庆的脸,轮廓分明,眉眼深邃,头发理得很短,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一年的时间,他长高了很多,谌晓玉的目光只能到他胸口,灯光下照耀在白衬衫上,隐隐露出强健的肌肉。
他,已经是个大人了,下巴的线条坚毅,深邃的眼神里多了许多谌晓玉不能读懂的东西。
他客气地问了谌晓玉考上的学校,貌似随意地问了她所学的专业,晓玉很简单地说了两句。
路重庆暗自点了点头,低声地说“果不其然,上次老王爷爷还说,你不会以此为职业,我说不见得,看来还是我说对了。”
说着他极淡地笑了笑,眸光里闪过了一丝小小的自得,就像个孩子猜对了题目答案那种自得。
“你刚刚说什么?”谌晓玉问。
快节奏的迪斯科音乐骤然响起,掩盖了他的声音,她没有听清楚。
路重庆摇了摇头,没有重复,也没有再说其他。
几乎再无话可说。
他的微笑礼貌而客套,眼神淡然疏离,如果不是林哲之前说了那些话,要不是他的话正好应证了宝莲寺喇嘛所说的那些,谌晓玉几乎认定了,路重庆已经淡出了她的生活,从此是路人。
遗憾吗?当然,谌晓玉也不想对自己否认,因为重活这一世,她应该比以前看得更清楚,这个世界的事情,也许可以骗人,却不能骗自己。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谌晓玉微微撇了撇嘴角,自嘲地笑了笑。
夜里风凉,吹着她身上的长裙子飘荡着,丝绸的触感冰凉妥帖,触到小腿的肚子上,凉阴阴的,眼前树荫斑驳,绿意懵懵,除了秋虫低吟,似乎极其安静,安静得让人觉得有点阴森。
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心,不知道怎么莫名有一丝的慌乱。
还是几年之前,一到了夏季,这护城河畔的绿荫下,路边上,经常坐满了纳凉的人们,摇着蒲扇,拍打着蚊虫,一台9吋的电视机,能引来院子里的所有人,小孩子追逐打闹,大人们东家长,西家短,叽里呱啦,喧嚷热闹。
现在家家户户都有了电风扇,电视机,关上家门,与外隔绝,街上越来越冷清了,这一路上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噼啪”一声,旁边的路灯,晦暗灯泡闪了一下,蓦然灭了,阴暗笼罩下来,
谌晓玉愣了一愣,脊背上起了密密的鸡皮疙瘩,她有点后悔,刚才不该拒绝男同学要送她回家的好意,也不该不去后面的办公室等着谌文光一起下班。
只是因为她想一个人呆着。
仅仅是因为不想让人关注到自己掩饰不住的失落。
那份失落,是从路重庆突然提前离开的时候开始的。
和谌晓玉说了那几句话之后,路重庆就和林哲说,他得回医院了,“要不然小护士明天要刮了他。”
林哲和他开玩笑,说,“小护士敢?就凭你路重庆的魅力,要收服一、两个小护士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罢了,今晚能溜出来就是靠着我“美男计”,要不然哪能出来参加你们的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