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其实,在作为唯心而度过的那一生中,我花了很多时间寻找过你前生战死在溪源峡谷中的骸骨。
自从在黑水河中央的大石上见过你生命中最后的时刻之后,我前生作为琴儿想要收敛你的遗骨的未了心愿,又再度被激发出来。
从那以后,我就产生了追寻你的遗骨的念头。
我后来的生命方向都因此而受到了明显的影响。
我在高中毕业会考之前,永远地离开了学校射击队。
正如我主动要求加入一样,这次,也是我主动要求离开的。
我从射击队辞别出来后,汪指导在三天里通过其他老师,委婉地和我谈了六次话,希望能挽留我对这个运动的剩余爱好。但我的决心坚不可摧。
事实上,在你第二次在我眼前死去之后,我就无论如何不能再回到那个地方。
我不能再进那个训练场,不能再进那间指导办公室,我不能再听到实弹射击的那种枪声,这些东西里面都有穿心利刃在隐形地躲藏。
后来有很多年,我甚至都不能忍受在报纸或者电视上看到射击的场景或者射击的字词,连游乐场里面的气枪射气球游戏都让我战栗神伤。
汪指导,还有全体体育教研组的老师们,他们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迟钝生锈的刀片一样在凌迟切割着我。不管话本身的内容是什么。
体育这个领域,对我来说,就变成了没有空气的禁区。
从那时候开始,我就被迫学会了如何不动声色地将自己伪装深藏。
后来,很多人都认为我在毕业会考前放弃射击,是为了专心学习,为学校冲刺省内状元,是受到了学校刻意安排的影响。
也诚如大家所预料,我最后以遥遥领先第二名的毕业会考分数,夺得了省内状元,获得了保送资格,直升进了当时历史研究最负盛名的高等院校。
(二)
在大学期间我就参与了很多和两汉相争时期相关的研究项目,我以罕见的废寝忘食和锲而不舍,而令所有接触过我的导师留下了深刻印象。
我在大学三年级时,就以导师的名义,实际主笔,在校内学术期刊上发表了多篇考证勿吉民族战争历史的论文,其中一篇还拿到了业内大奖,为学校争得了意外的荣誉。
大学四年级时,一位国内历史学界的泰斗来我校访问,专程约我前往面谈,希望我毕业后能就读他的研究生和博士生。
他希望我能继承他的衣钵,并许诺给我一个辉煌的前程。
但令他非常失望的是,我后来竟然放弃历史专业,而报考了新闻专业的研究生。
不过他还是和我保持了终身的友谊。
研究生毕业后,我进入了后来供职的杂志社当了记者、责任编辑、栏目编辑。
我用相机和笔在这本杂志上开了一个很受欢迎的花边专栏,专门拍摄和讲述过去时间长河里发生过的古老故事。
后来,我变得在那个圈子里非常有名。
我的专栏成为很多同行模仿与追随的对象。
在一次名人广播谈话中,那个后来变得非常有名的、贤淑文静的央视肖姓女主持人和颜悦色地问我:“为什么当初你会同时选择这样两个时间感非常不同的专业来学习呢?你作出这样的选择会否有时会感到内心的某种矛盾?”
我当然不能回答她。
我一直都生活在两个时间的轴线中央,一直都被深刻的矛盾所扭曲和挤压。
我当然也没有告诉她,后来我转学新闻,是因为我希望得到可以合法探听各种事情的专业身份。
我希望为自己秘密的搜索找到可以解释的正当理由。
我始终想要找到消逝在时间黑洞中的你的前世骸骨,加以安葬。
我早不记得当时我是如何信口开河地对付了她。
(三)
后来,当我在商界混成了一定的模样之后,曾第二次来到了溪源峡谷的古战场陈列馆。这一次,是作为捐资人。
他们已经忘记了多年前曾经在这里失踪的那个小女孩。
他们用百倍的热情接待了我的拜访,回答了一切我想要知道的问题。
在那次访问中,我提出想要再看看那个曾经引导我见到前生的你的护身符。但是他们告诉我,那个护身符神秘地消失不见了。
自从少年时代的我,伸手穿越了展柜的玻璃,抓住它的那一刻开始,这个护身符就不能解释地就此消失不见了。
它后来既不在我的手里,也不在陈列室的玻璃展台上,成为一桩莫名其妙的窃案。
没人知道,它又回到了一千多年前你的脖子上。
这时我才恍然大悟:它之所以肯被人从历史的迷雾当中发掘出来,只是为了要引导我前往你的方向。
它是你母亲给你的最后祝福。
它将会陪伴你安眠于地下。
凭着陈列馆赠送给我的那个护身符仅存的一张照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