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关己地走开了。
她们看着我们迷惑不解地向前继续走着,一边谈论着其他的事情。有时候是互相请教某个词汇在另一种语言里面怎么说,有时候是在议论某个令她们不满的人,有时候是在谈一件衣服,有时候是在谈今天的早饭,总之,她们就此把我们扔了,她们忙自己的去了。
在随后的行程中,我必定迷路,并与同行的人最终失散。
我们开始是一起走的,后来总有些原因让我脱离了同伴。
有时候是我要去洗手间,有时候是我忘记了一件什么东西,有时候是我要去打一个电话,有时候是我贪看一个走廊里的广告海报,有时候是我的行李包拉链掉了,有时候是我发现护照忘记在引导服务员那里了,有时候是我发现手里的机票被她们弄错了,现在我拿的并不是我原来递给她们的那张机票。
我总是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原因而必须脱离人潮涌动的队伍,我必须朝回头方向的另一段路上走去了。
当我返回的时候,我一路万分小心地看着各种指示标识,但我还是最终走到一个空无一人的甬道上,我走在一个狭窄的、灯光惨白地明亮的、无人的甬道上,我听到自己的脚步和行李拖动的声音在甬道中空荡荡地回响。我再也看不到身边同行的人了。
也没有机场,也没有飞机,也没有入口,也没有出口,就是一条长得不可思议的空空的甬道,光线充足但并不温暖,道路清晰但心里慌张。
我总是不知道怎么从这个甬道里出来的。我总是走着走着就到了某个登机口了,我拥挤在最后一分钟争相登机的人群中,我在推推搡搡中进了机舱。
我刚坐好飞机就飞起来了。
就在它飞起来的那一刻,我知道那不是我要去的地方。因为我的同伴不在机上。
每次梦都是从走进机场的那一刻开始的,然后都在这里结束。
醒来之后,我每次都心情沮丧。我知道从此就和什么南辕北辙,并且长久地天各一方。
(四)
我和方达峰一起讨论过这个梦很多次。他一直追问梦中的各种细节,但从来没有说过他的结论。
终于,有一次,我忍不住了。我不断地问他,那个机场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说:“你听了这么多次,心里总该有个想法,别总是让我重复了。”
方达峰于是问我信什么宗教。
当我确认不是基督徒、天主教徒或者穆斯林时,他说:“那好吧,说说我的看法吧。”
他说:“我的看法常常不科学,但人家常常说很准的。”
他说:“我觉得你在梦到死后或者生前的事情。”
他说:“那个机场就是生命和死亡的中转站。你每次都在那里寻找正确的路,以便跟随正确的人,但你每次都走错了。”
他说:“你在生死沉浮中想要寻找和追随一个人,但是你没有能力生死自主。你常常在无奈中和他失散。”
方达峰的话非常简短,但它却一下子击中我了。
看着我脸上的表情,方达峰又继续说:“这是关于你肯说出来的部分梦境的想法。”
他说:“另外我还感觉到你有没说出来的部分。”
他说:“你想知道和你同行的人的下落吧。”
他说:“你一直不能梦到这个部分,但你一直想知道的吧?”
我再次惊愕。
他说:“你一直不停地做这个梦,是因为你想知道答案。你一次又一次地走进这个中转站,是因为你想看清和你一起走的是谁。你想知道你们要去的是什么地方。你想知道那个同伴最后上了飞机没有。你想知道他最后飞到哪里去了。”
我被他的话钉在座位上难以动弹。
然后他说:“告诉你我的看法吧。”
他说:“和你一起走的人,也和你一样。你以为他坐上了正确的航班,但他其实也没有。他回头找你了。他在回头找你的过程中也走错了甬道。所以,后来他也没在正确的航班上。”
他说:“那个机场里,其实没有人在正确的航班上。大家都走失了。只是未必人人知道。”
在我的沉默里,方达峰开始喝着饮料。
他说:“没人知道现在谁在哪趟航班上。”
他说:“只能一直这么走来走去,直到偶然彼此碰到。”
(五)
这次交谈之后,我理解了方达峰为何能以星相、占卜和解梦为职业,他就靠这个养活了全家11口人,并拥有两栋别墅和私人游艇。
应该说,他是有点本事的。
我并不迷信。但我觉得他的话里,有什么,挺打动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