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相遇。就算不能描述的微粒运动也自有它的规律。
它虽然复杂到难以用语言来进行描述,但并非是紊乱随意的。
周二那天下午,我看望过你,从医院出来之后,心情颇为紊乱。
我心神不宁地独自从住院部的侧门出来,走向附近的公车站。因为不想遇到熟人,也不想面对世界的繁华,我选了一条平时不怎么走的道路。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选这条路,也许一个人心情与平时都不同的时候,选择也会与平时不同吧。
我在七弯八拐的小巷里转来转去,有时候经过一口古老的水井,有时候经过一间破败废弃的祠堂,有时候穿过别人家的厨房。
前方的道路逐渐变得宽敞了起来。主街马上就要到了。
就在我穿出小巷,踏上主街的路面时,我听到身侧一阵尖锐的刹车声,抬头看时,一辆军用十**卡车,紧挨着我的身侧停了下来。
大卡车驾驶室的玻璃就在我身侧闪着光。它就像两只外星人的眼睛一样冷峻地注视着我。
驾驶员从驾驶室里探出了头。
就在那一瞬间,我们不约而同地说了一句:“咦?怎么又是你?”
(二)
开着这辆车的,还是上次在路上压到我鞋跟的那个年轻军人!
他看着我,深深地叹息了一下,说:“小妹妹,你要是总这样心不在焉地走路,早晚有一天会被轧在车轮下的!”
可是,我并没有心不在焉啊!我很确定,因为离开了小巷,拐上主街,我当时还是挺小心的。是他的车子开得太勐了,发现情况以后,想要刹车,却因为车子自重太大,惯性的力量太强,而无法及时停住!他给自己预留的刹车滑行距离,实在是太少了。
我看着他,也忍不住深深地叹息了一下,说:“先生,您要是总这样凶勐地开车,早晚有一天,还会轧到别人的。”
他看着我,说:“我们开军车的,就是这种开法的。我们以后可不是要在城市的大马路上开车,是要在炮弹不断掉落、弹坑满地的战场开车。”
我说:“但是你现在就是在城市的马路上开车,这里有行动不便的老人家,有怀孕的妇女,有到处乱跑的小孩子。”
他看着我,嘴角浮现出一个不以为然的微笑。他说:“好吧,今天算我又惊吓到你了。你那个戴着墨镜开车的哥哥呢?今天没来接你吗?”
他说的是高雄。
我摇头说:“今天没有。”我心里想着,若是他在,若是他看到你又差一点轧到我,不知道他会怎样反应。
那个卡车司机说:“你要去哪儿?我载你一程?今天的事情,你别对别人说?”
(三)
这是我第一次坐在军车里。
我以前从来没有坐过这么庞大的汽车。
爬进如此庞然大物的驾驶舱里,我在司机旁边坐了下来。我习惯性地往身后拉了一下,随即惊讶地发现,侧座上根本没有安全带!
坐在司机的身边时,我产生在山顶上俯视众生的感觉,好像正在散开的密集人群是地面上蠕动的蚂蚁群一样,而我所在的这个巨大的冰冷的机械力量,可以在一瞬间让整个蚁群都进入毁灭。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到“坦克”这个词,并且突然理解了人类爱好巨大机械的原因。
在车子颠簸起来的时候,我仍然在想着有关机械力量与有机体毁灭的事情。我的胡思乱想被又一次的刹车摇撼得消失了。我向前栽了一下,然后在突然的启动当中又被勐推了回来,我的头砰地一下撞到旁边的车窗玻璃上。
司机的动作很勐烈。他大幅度地扳动着什么,转动着什么。他的手肘部不断侵略我的空间。他一边这样操纵着这股野蛮的力量,一边用余光看看我说:“你坐稳了。”
那天下午,我要去的地方,就是家里。正好,那也是卡车要去的方向。所以,当天,大卡车一直把我送到了家所在大院的传达室门口。
当我从那个高耸的庞然大物里面钻出来的时候,我看到守门的老伯大张着嘴巴看着我,就像看着一个系着围裙的厨娘从一辆冒着硝烟的坦克里面出来。
(四)
“其实,我以前见过你。在上次压住你的鞋跟之前。”
那天,在路上,那个年轻的司机对我这样说。
他一边开车,一边对不断前仰后合的我这样说。
我惊讶地看着他。
他说:“可能你当时没有注意到我。”
他说:“你还记得一场在铁轨上发生的自杀吗?”
我的眼前立刻浮现出蓝色衣服撩开处没有血色的苍白皮肤,皮肤上猩红的、半凝固的鲜血。
我努力把这幅画面推开去。
我说:“你当时也在那里吗?”
他说:“是的。我的车就停在你们学校大客车后面,中间稍微隔了几辆车。”
他说:“我看到有个很英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