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你就这样的剧痛和出血当中和死亡搏斗着。你一直抗拒着它的凶悍攻击,努力保持自己神智的清醒。
你在心里对自己说:“我不能昏过去,我要站起来。”
你对自己说:“我不能把她一个人扔在这样漆黑的夜里,不能给她造成麻烦,不能让她受到惊吓,陷入危险。”
你对自己说:“所以,我一定要坚持住,我一定要站起来。”
那天晚上,你就是这样在我面前和死神打仗的。
从那天晚上开始,你就常常这样在我面前和死神进行着残酷的战斗。
虽然整场战争你毫无胜望,具体的每次战斗,你们却互有胜负。
但同时作为战场的你,每一次战斗过后都是硝烟弥漫,满目疮痍。到处都是毁灭的废墟。
那天晚上,你最后还是再一次打赢了。
就在我终于从最初的震惊中苏醒过来,决定去最近的房子呼救的时候,你苏醒了过来。
你的目光重新落在我的身上。当你低微地叫着我名字的时候,我产生再世为人的感觉,而一切也已经面目全非了。
你努力地翻过身来,仰面倒在地上。
你竭尽全力地对我说:“不要去。”
你血流如注地对我说:“听我说。”
这六个字你说得如此艰难。你的声音听起来已经完全不是你的声音了。
你说完之后,就被大量涌流的鼻血呛住了。你陷入窒息当中。
一分钟后,当我本能地想到要把你的头部抬高后,你终于透过气来。你在剧痛中找不到方向,你的手在茫然地摸索。
我突然知道你是在摸索手帕。于是我掏出自己的手帕递给你。
你抓过手帕的同时,再次推开我。你再度挣扎着说了三个字:“别过来。”
那天晚上对我来说,是另一个永恒的恶梦。
但我知道,真正在恶梦中的人却是你。而你在那样的恶梦当中,心里想着的却是我的恶梦。
你说:“不要慌。我没事。”
你说:“不是内出血。鼻子碰伤了而已。”
你说:“站在那儿。别走近我。照我说的做。”
你说:“毛巾,还有吗?”
你说:“用水壶的水打湿毛巾,递给我。”
你的声音和自己处理鼻血的动作不停地被剧痛打断。
你数次痛得在地上翻滚起来。你痛得抠住路面麻石板的缝隙,全身的肌肉都在突突颤抖。
但你一直在竭尽可能地和我说话。
那天晚上的这个状况,其实只持续了不到十分钟。也许只有七八分钟吧。事实上我根本不知道它究竟持续了几分钟。因为我觉得它比一百年还要漫长。
当它终于结束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已经死过很多次了。
但那个真正死过很多次的人,其实是你吧。
当死神终于再一次松开你的时候,你已经达到你耐力的极限了。
你一阵放松,立刻就又有一点迷糊了。
你自己已经把鼻血的流淌暂时止住了。
我不知道你当时是怎么能控制自己做到的。但你就是做到了。
所以,当天晚上,我除了运动鞋的鞋面上粘了一点不明显的血迹之外,身上一点也没有弄脏。但我的手帕就被你的血浸透了。
后来,你洗了它很多次,但那种血迹的颜色已经渗入每支纱的最里面。它无论如何都洗不白了。它就那么触目惊心地留在那里了。于是你最后决定不再把它还给我,你把它扔掉了。
你对我说,你找不到它放在哪里了。
你终于重新站起来了。
这时,你感觉到摔伤而引发的全身疼痛。
你靠在电线杆上,站了很不短的时间才能开始行动。
我们扶起了自行车,你检查它,发现它已经损坏了。车头的把手已经扭曲了,后轮的钢圈也不再周正,车尾灯和前灯都碎裂了。
你自身的状况和车子当时的状况都决定了你推不动它。于是,你把车子锁在最近的一个消防栓上。
当你弯腰做这件事情的时候,身体的疼痛让你再次跪倒在地上了。你试了几次,你都无法锁上锁。我把车锁从你手上接过来,我帮你锁上了。
当锁孔发出一声喀喇的声音时,我感觉自己终于活过来了。
我们开始说话。我询问你刚才为什么会摔倒,摔倒以后又是怎么了。
我担心你的摔伤程度,因为你刚刚看上去是那么痛苦难当。
你说刚才感到前面有玻璃渣才会急刹车,因为光线太暗,你骑到面前才发觉的,所以刹车太急了。你说,因为刹车太急而车况最近也不好才会摔倒。因为摔倒太突然,所以一时痛楚爬不起来了。
我不相信刚才的情形是这样的。因为你事先曾叫我下车了。
你知道自己的说法编得不好,虚构一直不是你的长项。但当时你的情况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