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这张检讨书的最后,你的笔迹写着:“我学不像你的字迹,麻烦你自己抄抄。”
我的手颤抖起来。
我闭上了眼睛,把这份检讨书紧紧地贴在心口上。
你在我最需要的地方,给了我最及时的帮助——在我把你严重咬伤之后。你带着右臂上的那一大圈绷带,忍痛为我写了这么多。
(二)
第二天下午的全队大会上,我低着头,站在前台,逐字逐句地当众念了一遍这份检讨书,我一边念,一边看到自己的眼泪一颗接着一颗地掉落在纸面上,模糊了上面的字迹。
随后,汪指导和校队领导再次发表了讲话,要求大家吸取教训,不要再违反纪律,出现任何安全事故。他们也勉励我不要有心理负担,集中精力,搞好下一阶段的培训。
汪指导还特别要求,其他队员不得再就这件安全事故议论纷纷,要正确对待犯了错误的同学,保持全队团结友好的气氛。
老师们讲话的时候,我一直低头站在那里,接受着四面八方的众目睽睽。
散会之后,我跟着你来到指导办公室。
我一直低着头,眼皮下垂,目视地面。
我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成为反面典型而暴露在众人的注视当中。
你看着我在你面前这样低着头。
你对我说:“对不起,心心,例行程序就是这样,希望你能理解。”
你说:“我知道你不是故意要给大家添麻烦的,也不是故意要违反纪律。”
你说:“你有迫不得已的苦衷,无法对人诉说。”
你说:“你也有无法言说的悲痛,难以和我们沟通。”
被批评和示众了50分钟之后,听到你这样说,我拼命压抑在眼皮后面的眼泪,再也无法忍住。它们再度喷涌而出,一滴一滴地掉落在我面前的地面上。
你看着我无声的眼泪。
你的眼睛也湿润了。
你说:“心心。我很难过让你经历这样的时刻。我很想帮助到你。可是,我很惭愧,爱莫能助。”
你难过地说:“对不起,我只能看着,心如刀绞,但是,爱莫能助。”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你的声音再度颤抖起来。
在你身不由己的声音颤抖当中,一股暖流涌遍我的身心。
我的眼泪再次中止了。
是啊,身为凡人,我们都会有这样的局限。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受苦,但却爱莫能助。
(三)
这件异乎寻常的事情,就此翻过了一页,成为了过去。
生活又一次回到了日常的轨道。
我嘴角的伤一周时间就完全痊愈了,我重新回到了食堂里吃饭,又和大家坐在一起了。
而你手臂上的绷带缠了整整一个月才撤掉,之后那里就留下了一个明显的疤痕。
在你短暂的一生中,那个疤痕始终都在,到你去世的时候,它还在那里,没有再恢复完好过。
(四)
这张检讨书,就是你短暂的一生中留给我的最长的文字。
在我们的交往中,你从来都没有给我写过情书。
在我心里,这张检讨书,就是来自于你的深情告白,我一直把它当成是情书,小心翼翼地保存着。
在失去你之后的无数夜晚,在我觉得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我无数次地把它拿出来重新阅读。每一次,我的泪水都打湿了纸面。
后来,为了延长它的保存期限,我把它过塑之后,放在了一个小镜框里,与空气尽可能地隔绝起来。再后来,我把它保存在银行的保险箱里。
此时此刻,它依然还在那儿。
它是一个强有力的证明。
证明我们的再次相遇、再次相爱、再次相濡以沫,虽然短暂如同飞逝的流星,但却是的确发生过的。
(五)
后来,我还独自回到过溪源峡谷。
现在,那里已经是一个著名的旅游区了,原来是集训基地的地方,已经扩展为了一个规模不小的镇子,镇子上设立了游客中心、酒店客栈,还有一条售卖旅游产品和当地特产的商业步行街,每年都有很多背包族的驴友会前来此处欣赏自然风光,在野外的宿营地露营。
原来那个树立着“小心野兽”标识的乱石滩,早已经没有危险的野兽了,就连小动物,也全都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露天电影院和一个篝火烧烤场。
我在新集镇的一条老街上,找到了集训基地的旧址。它现在已经不在那儿了,省体委在附近的一个新地方建立了条件更好、场地更大的新基地。原来的老基地,改成了一个射击俱乐部,只要你出钱,就可以到里面享受实弹射击的快乐。
而我们原来住过的宿舍,那栋我听到流水声、后来在值班室扑进了你的怀抱的宿舍,现在已经出租外包,变成了一间ktv和一座足浴城。
我站在俱乐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