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病床上,身上盖着雪白的薄被,空气里都是碘酒和消毒水的味道。
我逐渐认出了这个地方。这是基地里的康复医院,我们到达基地的第二天,曾经来这里做过体检。
这也是方圆数十公里唯一的一间医院了。
我想坐起来,可是,我刚一动,胳膊就被按住了。
我看到了你。
你坐在我的床头。你伸手按住我的胳膊,说:“还在输液,别动。”
我闭上了眼睛,扭过头去。
不!我不想回到现实的世界。不想和这个世界发生任何的关系!
我应该再次回到那个峡谷的深处去。我应该在那个死去的年轻骑士身边。我应该去陪伴他。我不能把他就这样独自丢在群狼嗥叫的峡谷当中,不能任由他尚未冷却的遗体被饥饿已极的群狼吞噬。他不应该有这样的结局!我无法接受他这样的结局!
我应该回去!可是,回去的那扇门在哪儿呢?那条道路在哪里?
在生死之间,我们始终就像一个骰子,被不知名的力量抛来掷去,全无半点自主,而我们还在奋力地争取什么自*由!我们何尝有过半点的自*由!
在我心里飞快地过着这些念头的时候,我听到你在我耳边说:“唯心,我知道你醒来了。你放心,我不会问你在峡谷里遇到了什么,也不会问你究竟是怎么去的。凡是你不愿意说的,我都不会问。”
你说:“无论发生过什么,那些都已经过去了。”
我睁开眼睛,看着你。
你松开了我的胳膊。
我说:“那条河。”
你说:“你见到它了吗?”
我说:“原来是这样。”
你说:“你找到答案了。”
我说:“原来答案是这样。”
一颗很大的眼泪从我的眼角滚落下来,扑地一声落在枕头上,然后,又是一滴,又是一滴。
我说:“我不要在这儿。”
你说:“等你好一点,就可以离开。”
我说:“我不是说医院。”
你说:“我知道。但是,在你自身健康有力之前,你帮助不到任何人。”
更多的眼泪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我声音颤抖着说:“我讨厌这里的一切。”
你说:“我知道。”
你低下头。你说:“我知道。”
你的声音里也有了一点颤抖。
这点颤抖以闪电般的速度传导到我的心底。
我突然清醒了过来。
我怎么能说讨厌这里的一切?
你们刚刚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把我从生死边缘救了回来。我怎么能这样无情无义地说,讨厌这一切。
我怎么可能讨厌你。在你为我的事情而忍不住声音颤抖的时候。
(二)
“你现在好一点了吗?”你问。
我默然点头。
你说:“我们找到你的时候,你的心脏已经不跳动了。”
可是,它现在又跳动了。
所有的问题都并没有结束,门外还有一大堆的问题在等着我。
我感觉到非常的疲惫。
你说:“心心,不要再去想已经成为过去的事情,如果反复地想着它让你感到痛苦。”
你说:“放下它吧。想要解决任何问题的前提,都是你的心脏还在健康地跳动着。让你的心从打击中恢复,让它休息,当前,没有任何事情是比这个更重要的了。”
我看着你。你说的是对的。如果我的心脏就此破碎,我就什么都不能再做。可是,如果它继续跳动,我又能做些什么呢?
你说:“心心,我已经尽量做了大家的工作,让他们不要急于问你问题。大家也都同意了。在你恢复之前,没有人会强迫你说。你可以安心地休息。”
你说:“但是,你要有一个心理准备。对于这件事情,等你好了之后,你要给大家一个答案。”
你说:“在我们回去之前,你要回答大家的疑问。”
你说:“你可以想好合理的回答。”
我再次默然点头。
有时候就是这样。我们必须说谎。不得不如此。因为人们拒绝接受真相。
(三)
我再次睡着的时候,你和汪指导在病区的走廊里小声交谈。
“她醒了吗?”
“是的。”
“你和她谈过了?”
“是的。”
“她给你解释了吗?”
“没有。”
“那你们在谈什么?”
“我告诉她,她可以等心脏的情况好一点了,再向我们解释。当前没有比康复更重要的事情了。”
“唉。”汪指导叹息道:“真是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以后想要出来集训,就困难了。还好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