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星光亮。它像狂风中的蜡烛一样忽明忽暗,奄奄一息。
我看到那点光亮茫然地,缓慢地游移向我的方向。
我看到它慢慢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说不清当时身体到底是处在哪个世界,所以我不知道它最后是落在我的身上,还是落在我的灵魂之上。
我看到它缓慢地、艰难地,绕着我的身体或是灵魂盘旋。
它就这样慢慢地,无声地围绕着我盘旋。
它滑过我的头,滑过我的脸,滑过我的双肩,滑过我的胸膛,滑过我的腰身,滑过我的裙子,滑过我的鞋跟。
它好像认识我一样地盘旋着我,缠绕着我,拥抱着我,留恋着我。
然后,它虚弱无力地,不能控制地逐渐松开了我。
它从我身上一点一点地滑落下去,退向无边的黑暗。
它一点一点地摇曳,一点一点地黯淡,一点一点地熄灭,一点一点地化为虚空。
三
我感到有什么东西扼住了我的咽喉,我感到有什么东西抓紧了我的心脏。
我不出声音,做不了动作,也流不了眼泪。
我无法把外面的空气吸进肺里。
我双腿软,无法站立,我身不由己地跌坐在河岸边的乱石上,全身僵硬有如石像。
一瞬间,我感觉不到自己的生死存亡,感觉不到世界的冷暖炎凉,我的头脑一片空白,生命也一贫如洗。
我同时看到你在两边的世界里用不同的方式呼唤我。
我看到一个世界里的你,抱着我,一步一步地远离另一个世界里的你。
我看到一个世界里的我被你抱着一步一步地远离另一个世界里的我自己。
我觉得自己像一块木柴一样,被时间的巨斧从头到脚一劈两半。
我不能承受这样的重叠和错乱。
我眼前泛起一大片浓酽的血红色。
两个世界,都逐渐在这一片血海之中变得稀薄,然后消失隐没。
在失去意识之前,我最后听到的声响是黑水河哗啦哗啦奔涌的流水的声音。那些红色的血水带着你逐渐远去的生命,经过我的脚下,擦过我的肌肤,无穷无尽,无休无止,无始无终,无情无义,无知无觉地流淌。
我最后听见的水流声,也就是你在那一生当中最后听见的声音。
就这样,我们在那一生的临终,都分别穿越时光,看到了另外一生的对方。
这就是图布丹大喇嘛当年在圆觉寺对我说起过的、以后还会有的“半面之缘”。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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