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穿过岁月的沧桑,时隔40年多年之久,我终于回来了。
作为一个年老的寡妇,我终于回到了燕塘关。这座我父母结婚并且孕育了我的地方。这座我父亲管辖过与护卫过的城池。这座臣服于你,爱戴过你的城池。这座我们彼此相爱过的城池。这座你曾让我伤心过的城池。这座我与刘申相识相遇的城池。
这城池对我来说,满载着太多的青春记忆,有着无可替代的重要意义。
在这里,我度过了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永生难忘。
马车在以前的总兵府前停了下来。在我儿子岭南王崔承志的搀扶下,我踩着放下的车蹬,慢慢地从马车上下来。
熟悉的感觉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我站在这座外观保持着与之前完全相同的建筑面前,忍不住热泪盈眶。
“太后?”崔承志在我耳边轻声地说。
我说:“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就好像一步踏入了从前。几十年的时光仿佛没有流动。”
我看着那扇打开的大门,门里面充满了你的气息,仿佛一走进去,就能看见你站在书房的台阶上等着我。
可是,那个青春美貌,对爱情充满期待的我,到哪里去了呢?
此刻,站在这里的,是一个头发灰白、满脸皱纹的老妇人。
过去的时光,它们都流逝到哪里去了呢?
前尘往事,恍然如梦。
“太后,臣恭请太后先进去安顿下来,旅途鞍马劳顿,您先休息一下吧。怀州节度使和燕塘关的知府、总兵,已经在里面迎驾了。”
儿子的话,让我从往事中苏醒过来。
是啊,我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那个琴儿了,我现在是这个国家的皇太后。
我已经是别人家的女人。
我已经永远都是别人的女人了。
而你,也永远不会再出现在书房的台阶上。
(二)
我躺在自己以前的卧室里,睡在以前自己睡过的雕花大床上。
岁月流逝,这张大床的木色已经更加发黄了,泛着一层金色的光晕。
这是我父母结婚的婚床。我就是在这张床上被孕育出来的。
我上一次躺在上面的时候,还只有18岁。
最后一次送我进入这房间的人,是你。
那一天,我们一起在父母们的小灵堂里跪拜,向燕塘关告别。然后我跟着你一起,穿过了孙湛明为你修建的长廊,回到了与总兵府连通的舅舅的宅邸里。你送我到门口,跟我一起走上台阶,在我卧室的门前,你用力握握我的手,然后松开。你说:“好好睡一觉,明天我们还要走很远的路。”然后,你和我道了安,转身离开了我的卧房。我看着你的身影消失在墙的那边,心里百感交集。
第二天,你就要带着我去金风寨,把我送进刘申的生活,那个不再有你存在,你也不打算再次出现的宫廷生活。
最后一次离开这个房间的时候,我不知道你将永远不会再回到这里来。
而我,也需要再过40年之久,才能重新回来。
我无法入睡。
我透过窗棂,看到天上的月亮,还有总兵府那边的重重飞檐。
一辈子,过得真快啊。上一次我这样看着这些飞檐的夜晚,你和刘申正在总兵府谈论结盟之事,纵论天下大势。
现在,你们都不在了。只剩下我。
而这,也是我最后一次回来了吧。
(三)
第二天,我见到了丁友仁舅舅的两个嫁在附近的女儿。
三个白发苍苍的妇人,见面彼此已经不认得了。我们都在对方的面容上寻找着以前的痕迹。然后,我们彼此紧紧地拥抱在一起,老泪纵横。
舅舅、舅妈,还有舅舅的姨娘们,都已经先后作古了。
舅舅、舅妈的坟茔,就在燕塘关的法华经寺内,陪伴着我们两家列祖列宗的祠堂。丁友仁在年老致仕后,一直长期担任祠堂的祭酒,代我和你,主持春秋两季的祭奠,直到他病逝的那一年。舅舅的姨娘们死后则葬入了临水的丁家祖坟,在那里陪侍着丁家的先祖。听现任的祭酒,丁氏近支的子侄说,这是舅舅的心愿,也是刘申的安排。
刘申写信对舅舅说,丁氏一族,虽然丁友仁没有儿子,但是旁支所出甚丰,丁家的祖坟不愁没有人打理,然而,崔氏一脉,却身后凄凉,刘申希望丁氏夫妇,能够留在燕塘关,为你看护好祖先的灵堂,并代不能经常回来的我,照拂好我父母的故地和灵魂。
刘申没有对我说过这件事情。他为我们兄妹想得这样周到细致,让我听了,又是惭愧、又是感动。我问新任的祭酒,刘申的旨意是否还在。他连连点头,小心地将书信捧了出来,呈送给我看。
我看着刘申的笔迹和落款的日期。
那是在现任皇帝满周岁的时候,刘申回复丁友仁的贺信时写的。
那时候,刘申完全知道了我们之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