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距离杨彪及其叛党身首异处、喋血闹市又过去了若干年。
杨彪的叛乱,证实了在太平年代拥有过分强大的军力,对天下臣民而言,都不见得是什么好事。看着被流放的叛党及其家属仆从,成群结队地披枷带锁,哭哭啼啼地被押解出京,踏上前往荒凉边地的艰险之途,有关裁军的种种争议,顿时一夜平息。没有人再敢开口反对整肃军队。杨彪一心想要阻止裁军,但最后,不仅身首异处,家破人亡,而且促成了朝野上下统一意见,坚决裁军,这恐怕是他生前最不想要看到的结局了。
杨彪的叛党处理之后,刘申当朝宣布了裁军诏令,将庞大的汉军,断然裁撤了一半以上的军队编制,遣散了2/3的将士。大量青壮劳动力回到了各自的家乡,给当地的经济注入了新的活力。这些新回乡的劳动力,有资金,有体力,有见识,有人脉,有手艺,很快就融入当地的农业、手工业生产和商业贸易中,全国开垦了大量的新荒地,农业亩产量也进一步提高,大量军事技术被改造后用于民生,出现了更好用的农具,也形成了连锁遍及全国的大商号和商号联盟。国家和人民变得更为富庶,而更多新生儿的啼哭声,也响彻了全国各地的城市与农村,好一派生机勃勃的喜人景象。
但是,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一种好处产生出来的时候,与之相伴的坏处,也就如影随形地出现了。
全国经济繁荣,国库充盈,人民富裕达到鼎盛的时候,有一个幽灵悄然出现在官场当中。这个幽灵,就是贪腐。
建国早期清正廉洁,爱民勤政的官场作风,在一片灯红酒绿、歌舞升平当中,不知不觉就发生了变化。官员们的俸禄增加以后,开始追求奢华享受,与地方缙绅竞相炫富、斗富,带动了整个社会风气趋向纸醉金迷。
但是,一个人的贪心是永无止境的。每当他有了更好的东西,满足感只能持续一小会儿,然后,他又会去渴望那些更好的东西,永远都没有一个够。一个人贪婪起来,就像是口渴的人喝盐水一样,喝得越多,越觉干渴。
与俸禄增加相伴随的,竟然是官员们囊中羞涩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越来越多的官员,失去了魏国清,乃至颜观心这些老臣当年的风骨,表面上仁义道德不离口,忠君爱国为民的大道理讲得头头是道,在刘申面前,一个比一个表现得精明干练、无私无求,而私下里都在想法设法刮地皮、雁过拔毛,想要通过做官弄更多的钱,让子孙后代从此发达!
在这种情形下,贪腐已成为官场的潜规则。耿直清正,廉洁不贪的底层官员,暗中遭到排挤,难以得到重用升迁,许多人不愿意与贪腐官员同流合污,愤而挂冠离职,回家种田。也有一些正直的读书人,宁可留在民间经商、教书、行医,不愿意参与科举考试。
(二)
刘申也觉察到了这种潜移默化的变化,采取了一系列的措施遏制贪腐的苗头蔓延。其中最重要的举措,就是整个宫廷带头提倡节俭,例行节约。
“提倡”二字其实不太准确。刘申的宫廷一直都是相当节俭的。身为中宫的皇后,我从做君夫人的时代开始,每天的重要工作之一,便是想法设法替刘申省钱,尽可能不增加国库的开支,而维持宫廷的正常运作。节省,是后宫管理永恒的主题。而这一点,也始终得到了汪氏皇太后在生前的理解和支持。
运京的宫城是在倾覆前朝的福王府基础上翻新建立的,用于封授大典和接待外国世界的宫城门楼和处理朝政的三大殿,几次扩建后,金碧辉煌,气派非凡,颇能昭示新朝如日中天的国威国力,然而,帝王后妃日常起居的宫苑却相当的低调,与前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除了经常要用于后宫仪式的昭阳宫面积宽阔一点之外,其他的宫苑面积都比较狭小,虽然庭院布置得精致整洁,然而却没有多少名贵花木、精雕细刻,无论是建筑材料、装饰用具还是工艺技术,都很朴实。有些方面,可能还比不上臣属家宅和民间的富豪。
多有新进宫的年轻妃子,初入分配给自己的院落后,对所见所闻大失所望,在每日请安时向我诉苦说,想不到皇宫中的院落这样的简单寒酸,比自己母家的居所都有所减色,实在是配不上皇家的气派,母家亲眷进宫看到,无不唏嘘感慨。
每当年轻妃子们的这些议论高涨起来时,我都会带这些妃嫔们登上文渊阁,去俯瞰气宇非凡的运京大城,文渊阁是运京最高的建筑,也是唯一可以无有障碍俯瞰到运京全景的建筑,登楼一观的妃嫔们,无不被运京的繁华富庶所震撼,然后,在她们啧啧称叹的时候,我再令内侍拿出库藏的地方志资料,给她们看刘申和汪氏皇太后当初落难逃到运州时的城市景观图,两相对比,嫔妃们都感到非常吃惊。
于是,我便告诉她们:自古“成由俭,败由奢”,没有陛下带领文武百官的艰苦奋斗、励精图治,没有我们这些入宫较早的女人们的节俭居家,如果我们图慕虚荣,崇尚皇家的奢华,没有把每一分银子、每一枚铜钱都用在国家的建设上,破败荒凉的运州就不可能在短短几十年间变成如今这个楼阁林立、万铺兴旺、名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