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孤独的。”
他说:“景龙都去世这么多年了。无论你怎样想念他,忠贞于你们的感情,他都不可能再感知到了。”
他说:“皇后,我知道你心智坚定,然而,你毕竟也是一个女人。喜欢一个人,是需要回应的。如果漫长的岁月当中,始终没有回应,总是没有,你的内心,就会很孤独,很空洞。”
他说:“而且,在此深宫当中,这种孤独是无法对人说的,就算是儿孙绕膝,也找不到一个人可以倾诉,就算能够倾诉,也没有人能够宽解。”
他说:“没有人会注意你的孤独。”
他说:“也没有人会尊重。”
他的话像锥子一样扎到了我的心里。
我看着孩子,眼里有了一层流动的波光。
道济对我说:“忘记他吧,琴儿,你现在依然还年轻,你完全可以选择其他的生活。”
听了道济的劝说,我默然良久,然后缓缓摇头。
我说:“师父,我不会忘记他的。我不会让他就这样默默地留在荒野之中,陷入没有人记得的身后孤独。如今的这片繁荣安定,全都是他用性命换回来的。众人无情善忘,我不能也那样。”
我说:“我知道,他生前一直希望我能够忘记他,选择其他的生活,但是,对我来说,根本不可能有没有他存在的生活。如果我活着,就会和心里的他一起活着。我只能这样地活着。”
道济闻言叹息道:“你会为此受苦的。”
我说:“我知道。但是,忘记他,我真的就不知道应该怎样去生活。”
(四)
我在说着这些话的时候,我的第四个儿子清澈明亮的眼睛一直饶有兴趣地看着道济。他不时地露出小酒窝,对道济露出纯真可爱到让人不由得不心疼的笑脸。
他在道济的怀抱里充满友好地、开心地格格笑着。
道济忍不住也被那婴儿天使般的笑所深深打动。他勾了勾孩子胖嘟嘟的小小的手指头。
他说:“小皇子的眼神真清澈啊,毫无心机,毫无忧虑,温暖欢喜,让我想起景龙刚到清川生活的时候。”
我心里在再次涌起一阵酸楚。我低头用力忍住眼泪。
道济说:“有件事情,皇后,也许,你能帮景龙做到。”
我说:“什么事?”
道济说:“也许皇帝和皇后,能过继个皇子给景龙做义子。”
道济说:“崔家子嗣不旺,景龙是崔家的独生嫡子,景云死后,他就是一线单传,他阵亡之后,崔家就绝嗣了。景龙当年慷慨赴死之前,想必,心中唯一的遗憾,就是这个,没能将崔氏一族的血脉,传承下去。”
道济说:“琴儿,也许,你能过继一个儿子给崔家接续香烟。
我心里的一扇窗户突然被推开了。
是啊,我答应过父亲,要和你相亲相爱,为崔家传宗接代。这么多年过去了,我长久地深陷于失去你的悲伤之中,却为什么没有早一点想到这个呢。为什么忽略了你的这个最大的遗憾呢?
我不由得一阵深切的惭愧。
道济毕竟是与你情同父子的师父,他一下子就点出了我还能够为你做的最重要、最有用的事情。
我感激地说:“多谢师父您提醒我。这真我的过错。”
我说:“既然您说,四皇子是诸皇子当中最有福相的,那么,如果您抱着的这个孩子能够平安长大成人,我就奏请皇帝,把他过继给崔家承嗣吧。皇帝现在的一个小小烦恼,大概就是儿子太多了。”
(五)
那便是道济最后一次进入运京。
道济那次在运京的白云观住了三天,之后他就离开了,去了通州与他的新收弟子会合,继续云游天下,遍访高人。
从此,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也没有了关于他的消息。
后来,我年过半百去清川的时候,听清流宗的弟子们说,道济后来大概云游去了靠近漠北的雪山上,他隐居在那里,再也没有回过清川来,不知道你的师父,现如今是还寿比南山地活在某个人迹罕至的地方,还是已经飘然仙去了。
就像不知道你的尸骨如今怎样了,我也不知道你的师父,他最后怎样了。
让我感觉到温暖和有依靠的人,一个一个地都离开了我的生活。
道济说得很对。如果我不忘记这些往事旧情,如果我不忘记你,我就会因此而孤单,而受苦。
人们都会因为不肯放弃所爱的事物而受苦。人们也会因为不能援救所爱于死亡而受苦。
这不是我一个人才有的痛苦。
这是天下苍生全部都不可避免的痛苦。
而我,很想为天下苍生,去彻底熄灭这样的痛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