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少主人,你有心事吗?”吴顺问你。
吴顺说:“少主人心里有事,别人看不到,可瞒不了我。”
攻克泾水关的第五天夜里,你和吴顺在一轮秋月下沿着泾水关郊野的小径缓步。
吴顺看着你,说:“南线大捷,泾水关终于被我军拿下,汉王传令嘉奖,大加封授,我军声震朝野,难道,你不觉得高兴吗?”
你说:“死了那么多人,就连雷士诚将军,也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有什么可高兴的吗?
吴顺看着你。
你对他说:“顺子,还记得我们那年到峒城去觐见,回来的路上,我说有人想要先下手为强杀了我吗?”
吴顺说:“记得。那个人可能是世界上第一个起意想要杀你的人吧。那人就是雷士诚。”
你说:“是啊。但是,他最终还是没有把这个想法付诸实施。如果他当时采取了行动,当然,他也不可能杀了我。但是,后来所有的事情,可能就都因此而改变了。”
你在月色下看着眼前巍峨高大的城墙在夜空中的轮廓剪影。
你说:“我们今夜可能也就不会站在这里,回想曾经走过的路,遇到的人,发生的事,和被改变得面目全非、一去不复返的往日世界。”
吴顺说:“少主人,我们不要再走远了,你的腿受伤之后行走不方便,不比从前,不要走太远,腿会疼的。我们回去吧。”
你说:“再走一小会儿吧。”
你说:“天下人都以为,我喜欢战争的世界。但是,我,是多么不想一次又一次进入到那个世界去啊。我,是多么渴望,永远离开那个世界,停留在这样月光清凉的世界。”
你说:“我一点都不喜欢战争。就算一直战胜,我也从未喜欢过它。”
(二)
你们掉头慢慢往回走。
你们的卫队在数百米外牵着马等候着你们。
你们沉默地走了一会儿。
你突然说:“她生病了。”
吴顺问:“谁?”随即他就明白了。
他说:“君夫人……不,是小姐吗?可是,汉王给你的信里面并没有提到这件事情啊。”
你说:“汉王是不想让我担心,不想让我分心。”
你说:“可我知道,她这次病得很重,整天夜里,我都能听到她在咳嗽。她很伤心。因为我路过了运州,都没有进城去见她。”
吴顺说:“现在,泾水关已经顺利拿下来了。少主人给小姐写封信问候一下她吧。小姐到运州之后,你连只言片语都没有写给她呢!”
吴顺说:“哪怕只有一行字。哪怕只有半行!”
吴顺说:“无论写什么,只要是你写的,小姐见了,立刻就会痊愈的。”
他说:“金风寨一别之后,少主人既不肯见小姐,也不肯给小姐只言片语,那么长时间的情意,就这么生生地断离开了。女人始终和男人不同,女人是重感情的,留恋旧日的美好时光和过去温暖过她的心的人。你这样生生断离,让小姐怎么能承受得了?小姐一个人,生活在那个陌生的地方,被围困在高高的宫墙当中,看不见一丝希望。她怎么可能不生病呢?”
你摇头。
你说:“不行。我不能给她写信。汉王没有对我提到过的事情,那就是没有发生过的。”
你说:“我们都已经断开了,再藕断丝连,她会更加痛苦,会更加不愿意去适应新的身份、新的生活、新的命运。她会留恋过去,会幻想未来不存在的可能性。如果她有这样的心态,运州的生活,对她来说,更会度日如年。”
你说:“长痛不如短痛。她必须适应,从此就生生断开这件事情。如果她现在适应了,接受了,就可以有新的生活。她还有很长的一生,可以去体会那种新生活的快乐。”
吴顺动了动嘴唇,他想说:“她根本不会有新生活的快乐的,因为,那根本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但是,他抿了抿嘴唇,把这句话压下去了,没有对你说。
(三)
你说:“顺子,我不能待在距离她这么近的地方。我离她越近,她会感到越难过。她就越难恢复健康。”
你说:“我们要尽快回到北线去。”
你说:“顺子,有时候,我们不可以去做自己愿意做的事情。我们只能做应该做的事情,哪怕我们其实不愿意。”
你说:“她会痊愈的。我相信她。她不会被痛苦这样打败的。”
(四)
我在运州生病的时候,刘言也在峒城生病了。他生病是被你吓的。
攻占泾水关之后,你释放了俘虏的一个南汉年轻的贵族军官。你让他带件礼物回去给刘言。
那个年轻的军官刚入伍不久,并没有见过你,也不认得你。他只揣测你应该是北汉军新换的指挥官。
他带着你的礼物一路逃回了峒城。
刘言疑虑重重地仔细检查过包裹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