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早晨的雾气还没有完全消散。你和刘申并肩漫步在燕塘关得胜门高大的城墙上。
这城墙是刘申的父亲在世的时候建成的。老汉王一生都很重视城防,无论是南汉还是北汉,所有主要的关隘,城墙都特别坚固。
刘申抚摸着城垛上的一砖一石,看着上面刻着的制砖年代和工匠的名字。
他感慨地说:“很久没有来过燕塘关了。上一次和父王一起站立在这城墙上时,我还只有8岁而已。”
刘申说:“那天,父王带着我来到北关的这面城墙上。我们父子也是这样,沿着城墙上的甬道并肩漫步。我们一起在城垛上向北方眺望。父王指给我看雾霭茫茫的远方。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勿吉人的草原,它是那么的辽阔深广。父王对我说,那是我们汉人主要威胁来自的方向。父王说,他多么希望能尽快统一汉地,建立强大的王权,然后全力以赴地为汉地解除这来自北方的战争威胁。”
“父王对我说,儿子,你要记得,这是高悬在汉地人民头上的一把利剑,你长大之后,要为汉地的人民,去除它。”
刘申说:“那时候,父王还只有我一个儿子。虽然他年轻时也有过其他的儿子,但是在无数的征战中,他们都没有活到成年。他以为自己年龄渐大,以后再也不会有儿子出生了。所以,我的出生让他欣喜若狂。他一直将我爱如珍宝。”
刘申说:“我小的时候,父王一直都格外宠爱我。他无论做什么要紧的事情,都会把我带在身边,让我看着,教我其中的道理。虽然他没有明确地说过,但是周围的人都知道,父王是肯定要传位给我的。他一直都把我当成未来的国王来培养和造就。”
刘申说:“虽然后来父王为了获得财力方面的支持,又册立了新的王后,而年轻的王后也为父亲生下了弟弟,但弟弟从小就体弱多病,好像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日日都在大病小病之中。父亲虽然欣喜,却也担忧。他一直觉得这老年得来的幼子,恐怕也是难以养大成人的。”
刘申说:“我从13岁开始,就帮助父亲料理朝政,16岁就开衙建府,从此之后,一天也没有脱离过朝政。父亲把他生平治理天下的心得,都对我倾囊相授。”
刘申说:“弟弟虽然病病歪歪的,但他母亲对他的照料真是呕心沥血,无微不至。在他母亲如此不惜所有的精心呵护之下,他终于长大了,而且身体也慢慢好了。”
“弟弟满了12岁之后,父王的烦恼开始了。围绕世子是立长还是立嫡的问题,朝野上下开始纷争起来。父王几经犹豫,但最终还是敌不过王后母家的强大势力影响,决定要沿习历代的规矩,舍长立嫡。我记得,那一天,父亲在书房里单独召见了我,他亲自向我宣布了他最后的决定。他请我理解这决定背后的种种制衡、种种考虑、种种不得已。”
“父王对我说:儿子啊,外面的人都以为,一个人做了君王就可以随心所欲,但是,只有自己也坐在这个位置上,你才能明白其中的滋味。父王说: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是可以随心所欲的,纵然身为君王,也仍然有必须要顾忌的,必须要顺应的,必须要忍受的,必须要妥协的。”
“那天,父王对我说,申儿,你是父王倾注心力最多的孩子,是父王最器重的孩子,也是父王最放心的孩子,父王相信你懂得什么叫做顾全大局,懂得什么叫做兄弟情谊,父王相信你,会做你弟弟最杰出的帮手,最忠诚的臣子,会照顾你的弟弟,辅佐你的弟弟,兄弟同心,共同把父王的心愿发扬光大,建设好这个国家。”
刘申说:“父王对我说,他用自己全部的生命,相信我,一定会做到。父王的这些话,至今言犹在耳。我很惭愧。迄今为止,我一件也没有做到。”
你看着刘申。你能感觉到他内心的痛苦。
你说:“汉王,有时候,在照顾天下的痛苦,和照顾一己内心的痛苦之间,必须做一个选择。是爱惜羽毛,珍贵名节,还是不拘小节,担荷大义。于此两者之间,必须要做一个选择。”
你说:“有时候,这就是我们的宿命。”
刘申看着你。你的话说到了他的心里,激起了他强烈的共鸣。他在心里非常感谢你的理解。
你说:“我愿为汉王,至少实现先王的一个心愿:去除数百年来高悬在汉地人民头上的那把利剑。”
你说:“我愿用生命,去为汉王,做到这一点。”
(二)
你们不知不觉走过了一座门楼。
你说:“汉王这次以马官身份来见我第一面,是对我有所防范吧。”
刘申说:“大将军是明白人,我也不用说遮掩的话。不瞒大将军说,我的确有这一方面的考虑。定国公是父王最忠诚的臣子之一,当年的嫡庶之争中,你父亲是主张遵循成例,坚定立嫡的。虽然弟弟不成器,这么多年,你父亲始终都对他忠心耿耿,没有生过半点异心。”
刘申说:“你父亲的岳丈家,也就是你的舅家丁氏一族,也是世代簪缨的名门望族,在当年的两王纷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