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雪地。吴顺和几个小兄弟一起,在练习刀法。
道济陪着师祖踏雪走了过来。
师祖说:“这场雪好大啊。清川多年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了。想必山下也冷到滴水成冰了吧。”
道济说:“是啊。一年一年的,日子过得真是太快了。”
吴顺和小兄弟们看到两位师长走过来,便停下练习,过来见礼。
道济说:“咦,顺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啊?景龙呢?”
吴顺指了指那边,说:“他自己到溪水边的松树下静坐去了。他不让我跟着去。”
师祖说:“这可真罕见啊。你们两个好像总是形影不离的。难得见你们分开。”
道济说:“景龙最近一段时间,好像常常独自去那边静坐,吴顺落单也不止一两次了。”
师祖说:“他每天去那里坐很久吗?”
道济说:“是的。有时候早上过去,天黑了也不见回来。”
师祖说:“他身体怎么样了?”
道济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比起刚回来时,那是强得多了,可若论到元气恢复,恐怕没有一年半载的安心静养,是做不到的。”
(二)
师祖和道济让吴顺和几个孩子继续去练功。师徒俩继续向前走。
道济说:“要不要去看看他呢?他这次回来,沉默了很多,不太喜欢和大家热闹在一块,总是愿意一个人呆着,就连吴顺,也不愿带在身边。想来,心情还是不太好啊。”
师祖说:“他静坐的时候,还是不要去打扰了。他从小有心事就是这样,不喜欢和人分担,也不喜欢别人过问,愿意一个人去扛着。”
道济说:“回来这么久,他该想家了。以前还小,对家庭没有什么记忆,这儿就是家,倒也无牵无挂。如今他回去了一趟,还发生那么多事情,想要再了无牵挂,可就难了。”
师祖说:“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啊。有多少人看得破生死,却过不了恩爱这一关。”
道济说:“他们两个感情很深,恐怕不是简单下个决心,就能真正了断的。”
师祖说:“道济啊,你是他师父,师父师父,半师半父,国公不在他身边的时候,你,就是他的父亲啊。你要多多开解他,不要让他把这事老闷在心里。”
道济说:“弟子遵命。弟子会和他多谈谈。他虽然已经算是能够断然舍弃的了,但毕竟也只刚过弱冠之年啊。”
(三)
你独自坐在溪水边古松下的石头上。
你静静地盘坐在那里,脊梁挺直。
你看着生命的内部。
你看着内部的温暖,内部的深厚,内部的坚强,内部的流动,内部的湿润。
你看着内部的火焰,内部的土壤,内部的清风,内部的森林,内部的江河,内部的锋利的刀。
纷纷扬扬的雪花从古树上飘落下来,落在你的头发上,落在你的肩头。
你浑然不觉,任由它们纷纷降落。
(四)
道济和你对坐喝茶。
道济把茶盏递给你,说:“溪边风大寒冷,喝点姜茶暖暖吧。”
你说:“谢师父赐茶。”你举起茶盏慢慢喝茶。
道济说:“你坐了这么久,身体应该是安静休息了,但不知,你的心有没有也安静休息啊?”
你停了下来。你放下茶盏。你低头说:“确乎没有。弟子,心里常常很乱。”
你说:“其实弟子也并没有特意去想,只是那些事情,常常会浮现在心里,然后,心就会纷乱如麻。”
道济说:“人人都有降伏不了这颗乱心的时刻。心乱也是心的一种状态。既然无法不心乱,就不要再为心乱而更加烦乱了。”
你说:“弟子惭愧。”
道济说:“再喝一杯吧。看你身上还带着寒气呢。”
他再次把你的茶盏倒满。
他说:“关于今后,你有什么打算呢?康复之后,你何去何从呢?跟怀州府销假,回到军营去吗?若是要回军营,你打算还回家里去吗?”
你说:“军营我是一定要回去的。可是家里,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再回去。”
道济说:“你父亲、舅舅和琴儿,一定都很想你。你不打算再见他们了吗?”
你说:“看着别人受苦而无能为力,那是比亲受其苦还要难耐的一种痛苦。我应该回去,把这样的痛苦再带给父亲和琴儿吗?”
你说:“我不愿看到他们因我而那样痛苦。尤其是琴儿。我不愿让她对不可能的未来继续抱有希望。父亲还有大哥可以在身边尽孝,我可以全力为国尽忠,我们兄弟,可以各全其道。”
道济说:“孩子。有仁慈的心是好的。但是,光有仁慈的心,也是远远不够的。你要明白,战胜痛苦的办法,就在经受痛苦的过程里面。每一个人,都只能从面对痛苦,经历痛苦,忍受痛苦,抵抗痛苦的种种挣扎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