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西路府治所在,隆兴府。
大堂之上,叶梦鼎、江万里、王爚、章鉴,四人静静地坐在堂上。在王爚一侧的桌子上,报捷的书信已经摊开,不知道被四个人看了几遍。按理说江万里是南康军知军,而叶梦鼎也身兼饶州知州,两人本不应该在这隆兴府,可是此次事关重大,已是牵扯到整个朝堂主战派的进退甚至大宋的国运,又怎能不让这些老家伙们汇聚一堂?
而更为奇特的是,明明在四人中职位最低的江万里却也被众人推举到了上座,因为这都是在官场上相互扶持着这么多年走下来的老爷子了,本来就不怎么在乎之间的位次,而且都也知道江万里之所以从堂堂朝堂宰执被贬南康军,也是因为代替在座的另外几人承受了皇帝和贾似道的大部分怒火所致,实际上以江万里的学识才干,在四人中绝对是第一的,更是江万里一党的灵魂支柱,所以另外三人更不会让他坐在首座之外的其他地方了。
淡淡的扫了周围三人一眼,章鉴倒是最为淡然,似乎他儿子很好的遗传了他这个特点:“既然想笑,那边笑吧,如此喜事,安能不笑!”
叶梦鼎脸上的笑意更浓了:“看看,都看看,他章公秉(章鉴,字公秉)竟也有生闷气的一天!照我看来,想必是因为他那宝贝儿子没有留守后方没有摊上汉水一战,结果愣是错过了这么大一个功劳,怎能不生气?”
江万里和王爚相视一笑,而章鉴则翻了翻白眼,显然不想跟叶梦鼎这个的确可以说是意气风发的老家伙斗气。实在忍不住了,江万里开口笑道:“这一次倒是让镇之家的衙内拔了头筹,如此一件泼天也似的功劳,以后想必这仕途也是光明康庄了。要不是这叶家侄子争气,咱们这几个老家伙恐怕现在还在为自己子侄的出路犯愁呢!”
“言之有理啊。”王爚笑的同样也是合不拢嘴,他家二郎一根熟铜棍在三军之前杀的天地变色、血染征袍,又何尝不是大功一件,这样再加上在文官一途上也算是有些光彩的自家大郎,王家这一次倒可以说是文曲星、武曲星齐至了,如何不喜?
章鉴懒得跟着两个老家伙斗气,自家儿子是什么个脾气自己也是清楚万分,叶应武和苏刘义铤而走险引三千精锐北上奔袭,自家儿子留守后方也算是用对了人才,原来还真的没有看出,这些当日里也不过是在临安花街上横行霸道甚至欺男霸女的纨绔衙内们,竟也有今天杀的鞑子破胆的成就。
究其根本,还是因为叶家二郎识人得体,敢于放手,而且能文能武、满腹才华,在这摇摇欲坠的大宋也算得上是不世出的人杰了,若不是有他一直主持大局,恐怕也没有今日令人如此顺心如意的局面。
感受到江万里、王爚和章鉴三个在官场上难得的臭味相投,啊不,志趣相投的老伙计不约而同投过来的感激和羡慕的目光,叶梦鼎轻轻咳嗽两声:“这一次倒是让犬子出了些许风头,不过诸公有没有想过,朝中那几人对于此事又会是如何态度?要知道最后的封赏还是要靠着他们的决定的······”
王爚撇了撇嘴:“想来那几个家伙在这等关头也不会闹出什么捅破天的幺蛾子,否则又如何去堵那天下悠悠之口?只是还有两点担忧,一来虽然苏将军主动撤退是为了不让天武军以及后续援军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可以说是非大仁大勇之士不可为之,但是难免朝中那几人会抓住这个破绽大做文章,二来任谁都知道那范文虎是临阵脱逃,可是要是朝中那位贾相公真的想要保住他的话,却找个借口说是范文虎已然识破了阿术布下的陷阱,所为的乃是追击阿术残兵,而张都统则是为了一己之贪念弃大局于不顾,那样的话范文虎想必便可以轻而易举的逃过这一劫,而张都统却难逃此责······”
“竖子匹夫,安敢!!”江万里狠狠一拍桌子,霍然站起身来,须发尽张,眼眸炯炯有神,已然动了真怒。
“有何不敢?”章鉴苦笑一声,显然已经对于贾似道这个朝堂上的生死对手了解的很是透彻,“如此行事,尚且算是好的,难道岳武穆如何,辛稼轩如何,诸位还不知道么?这贾相公对外甚是软弱,对内确实强硬得很,如果不是官家尚还有一丝圣明所在,一直努力庇护着你我这几副残躯,恐怕那风波亭上,又多了几缕冤魂,那朝堂之上,又空有几句‘莫须有’吧!”
“也罢,且先走先看吧。”叶梦鼎轻声说道,“到时候你我占据道义高处,登高一呼,又怎怕无人响应?毕竟这时候,比之高宗秦桧所在的时代,要好一些罢了。”
听到叶梦鼎已经隐隐约约的表达了对于本朝高宗的批评指责,另外三人都是轻轻皱眉,不过也没有说什么,毕竟大宋是“君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想当初元丰、元祐党争激烈的时候,大臣生气了吐沫星子都能喷到皇帝脸上的,现在不过是隐晦的指责了一下高宗的过错,只要不被有心人多加利用,却也算不上什么。
还在气头上的江万里忍不住轻轻哼了两声,也不知道这个年事已高的老爷子到底还在为什么生气。
“无论如何,不日大军便将凯旋,说什么也不能愣了这些为官家和大宋抛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