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嬷嬷一上马车,便被王馥扯住了袖子。小姑娘一只手扒了车窗,另只手扯了韩嬷嬷往窗边去:“嬷嬷快看,哎呀!鞭子把棍子都甩断啦。哎呦!帽子卷飞了……。”
“王娘子自己看罢。”嘴里同王馥说着话,韩嬷嬷却抬了老眼看谢姜,缓声道:“老奴原不该问,娘子这是……。”
满心欢喜被浇了桶冷水,王馥讪讪松了韩嬷嬷的袖子。谢姜拍拍小姑娘的肩膀,细声安慰道:“嬷嬷心里急,你先看好外头。再有人出来赶紧叫我。”安抚好这个,谢姜扭脸看了韩嬷嬷:“嬷嬷坐下来歇歇罢。”
韩嬷嬷在毯子上踞坐下来。
谢姜倒了杯茶递过去,细声细气道:“嬷嬷是不是奇怪,这种事我会问赶车的役人?”
“老奴想,娘子自有娘子的道理。”韩嬷嬷怔了怔,还是伸手接过瓷盏。垂眼看了袅袅升腾的水汽儿,缓声道:“不管娘子做什么,老奴都只有尽心尽力帮衬。”
话里赌气不满的意思,谢姜自是听得出来。
先不说进不进的去谢府,要是这几个人生了旁的心思,那可要不得。谢姜决定说清楚自己的打算:“嬷嬷是不是认为,谢家二娘子的身份丢不得?”
话题突然转了弯儿,韩嬷嬷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两眼眨巴了半晌,才小心问:“娘子不想进府么?”
谢姜垂睑看了陶壶,红红的火苗烘着壸底,里头发出“咕嘟嘟”水沸的声音。谢姜抬眼看了韩嬷嬷,细声解释:“说实话,若不是挂心阿娘,我倒宁愿不回来。”
谢姜的嗓音虽然低,语气里的坚决却是明显。韩嬷嬷有些发懵:“娘子怎么会这样想?”
谢姜黑而大的眼珠,向着车窗外一瞟,再转回来看了韩嬷嬷,细声问:“嬷嬷也看见了。还没有进去就又打又杀,要是进了府,睡觉歇晌都要睁只眼。你说是不是?”
这话,是事实。马车外头一片人喊鬼叫。听声音,像是打到了大街上。仆役惨嚎:“哎呀,我的手断了,手……。”谢奉熙咬牙切齿尖喝:“……叫她滚,二娘子死了几个月……。”。这些。坐在马车里听得清清楚楚。
韩嬷嬷神色黯然,低低叹了一声。谢姜便扭脸去看窗外。一眼扫过,不由“咦?”,伸手扯住韩嬷嬷:“嬷嬷快来,就这一会儿,街上哪来这么多人?”
原本没有三两个行人的大街,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几十辆马车。韩嬷嬷探身瞅了两眼,低声问:“老奴看情形不大对。娘子,看那个驾车的仆役。”说到这儿,抬手指指北边。
谢姜顺着方向看……一辆朱漆马车的架座上。坐了穿灰色短袄的役人。这役人停妥了马车,便抱了膀子闲闲看打架。看打架也没什么,重点是这役人还不时回头说几句。
回头……自然是车厢里有人。
谢府门前,是道南北大街。谢姜与韩嬷嬷两个,不约而同扭脸看了一圈。南边北边围了几十辆马车……与这辆朱漆车情形相似。看样子,这些人竟然像闲来无趣,专程赶来瞧热闹一样。
谢姜看了韩嬷嬷,点头总结:“嗯!这些人,均是专程看热闹来的。”说了这句,笃定道“原本街上冷清。赵氏才敢让仆役在门前下手。这会儿,恐怕她在府里坐不住。”
赵氏不是坐不住,是几乎急的发疯。
“咣当”一声,粉蓝色的瓷盏摔在地上。谢凝霜吓了一跳。躲过飞溅的茶叶瓷片,斜斜瞅了眼费嬷嬷,递过去了眼色,才上前去搀赵氏:“阿娘,二夫人熬着不咽气,无非就是等那个小贱人。赶走了她……。”
“你们懂什么?”赵氏推开闺女。抬手指着门外,尖声道:“那个贱妇也就是多活几天。就算二娘子进了府,贱妇一死,还不是任我摆布。”说了这些,赵氏一阵猛咳。直咳得脸色紫涨,上气接不住下气。
费嬷嬷刚将丫头们撵出去,转过身忙端了茶盏递给赵氏:“夫人别急,大娘子也是气不过……”,赵氏一巴掌打翻了茶盏,哪管手上溅了茶水茶叶,反手一掌又掴到费嬷嬷脸上:“都是你这老货教唆的好,要不是你,阿霜怎么会想出这种主意?”
几片茶叶粘在脸上,费嬷嬷不敢擦。抬头看了眼赵氏,闷声不响退到了墙角儿。
眼看赵氏气的发狂,连素来倚仗的贴身嬷嬷都不留情面。再想起来外头闹成了一锅粥,这种局面,还得她拿主意,谢凝霜便抚了赵氏的胸口,小心道:“阿娘,那个小贱人找来个厉害仆奴,眼看护侍拦不下。不如再派些人过去。”
赵氏喘了几口粗气,待缓过来,才看了谢凝霜:“几十辆马车围住府门,亲眼见你大兄领着仆奴打一个小娘子,外人会怎么看他?啊?是你让他去的罢。”
谢凝霜不敢看赵氏,垂了眼睑,小声分辩道:“大兄去,是为了指认那个小贱人是假的。只有指认她冒充世族行骗,她就回不来谢家。阿娘不是说过,永远不让她进谢家门么?”
自家闺女什么性子,赵氏比任何人都清楚。吃穿用度样样争先不说,连谢奉熙的宠也要争。赵氏两眼一阵阵发黑,缓了一会儿,强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