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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的北京城,似乎还残留着浓浓的春的气息。
徐宅内书房的窗台上那盆肥绿的海棠,便是最好例子。艳红的花瓣尚未开败,花心的黄蕊虽被蜂蝶采得残破不堪,在肥厚的浓绿叶片衬托下,却仍与红花相映成趣。
窗台旁边墙上,挂着一把巨大的三角尺,依稀可以看出是上好的檀木所制,表面涂着一层白漆;看得出这尺子长期被主人反复摩挲,很多地方的白漆已经脱落,露出小叶紫檀那特有的红黑色木纹来。
这是个另类的书房——当然是相较于这个时代其他读书人而言。
书房内有很多几何的作图工具,除了墙上的三角尺,极宽大的书案上零散地放着很大大大小小的直尺、曲尺,当然还有直径不一的圆规;算盘也有两把,算盘旁边的水曲柳签筒里插满了长短不一的竹签——初时楚凡还猜测自己这位老师是否也对周易感兴趣,所以搞了个签筒摆在这里,看了好半天才想清楚那些不过是算筹罢了。
最让楚凡震惊的是书案上那个圆滚滚的地球仪!
没错,正是地球仪!
上面赤道一圈的地形轮廓几乎和后世地球仪非常相似;和后世一样的,还有交错纵横的经线和纬线,非要找不一样,那便是这个地球仪的经纬线更加粗大而已;正对着楚凡的,恰好是东亚这一块,朝鲜半岛、辽东半岛、胶东半岛乃至日本诸岛的轮廓竟和楚凡凭着记忆画出来,深藏在箱底的那副图相差无几!让楚凡不得不怀疑老头儿是不是派人把那幅图从自己的卧室里偷出来啦。
看着看着,楚凡情不自禁伸手想去拨弄一下,看看其他地方的轮廓是否也这般精确。
“咳~~咳!”
轻咳声响起,吓得楚凡闪电般缩回了手,捧着手中的茶盅假装喝茶。
他在西的沙的带领下来到了徐宅,通报之后很快便被带进了这个内书房,不一会儿徐光启便在丫鬟的搀扶下进来了,颤巍巍在那张古意盎然的藤椅上坐下后,挥退了丫鬟后,屋里就只剩他们师徒二人。
第一次见中国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大科学家,楚凡刚开始是激动得手都哆嗦了。
他本想喊一声“老师”却又怕唐突了,而在老头子白眉下那深邃而严厉的眼光注视下,楚凡渐渐安静下来,继而开始有些局促不安,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大学校园,在老教授的注视之下那种感觉。
徐光启给楚凡最深刻的印象就是瘦,瘦得连他那件厚实的淡蓝色家居燕服都遮掩不住;沟壑纵横的脸上看不到二两肉,越发显得颧骨高高耸起;老头儿的牙估计也没剩几颗了,整个嘴都瘪了下去,喝水的时候都不得不抿了又抿。
另外一个深刻印象是干净,倒不是说老头儿身上的服饰什么的,而是指他那满头白发以及眉毛还有颏下几茎胡须,全都是晶莹的白色,白得非常纯粹,看不到半点杂色。
从老头儿进门到现在,十来分钟过去,屋里两人一个字儿没说过,就维持着徐光启观察楚凡,后者局促不安眼角余光却四处乱瞟的局面。
“初阳代老夫收汝为徒,实不知会否为吾徐门之大错!”
安静中,老头儿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让楚凡吓了一跳,可他脱口而出的回答更让他自己都意想不到,“老师,您身体可还好?吃东西可还香?”
他这风马牛不相及的回答却恰到好处,让徐光启眼中波光一闪,嘴角便挂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咄!小猴子倒是油嘴滑舌!”
楚凡没想到这句答话这般取巧,居然一下便把徐光启眼中的严厉消融掉了大半,索性顺杆爬道,“老师,学生此次进京,给您带了倭国上好的瑶柱和虾仁,熬粥最好不过,想必您克化得动……”
“且慢!”徐光启看他滔滔不绝,皱着眉头打断了他道,“收汝为徒,实乃初阳之意,可曾经老夫允可?”
楚凡一下呆住了——不带这么耍赖的,自己的得意大徒弟都说出来了,哪还有往回收的道理?况且自己出海前后还给您老人家写过两封请安的信,虽说您没回,可也没见您退回来呀。
“吾来问汝,”看他发窘,徐光启这才靠实在藤椅上,捋着那几根纯白的胡须缓缓道,“汝可曾借老夫之名在登州招摇撞骗?”
“……我也就说了说孙师兄的事儿,哪有招摇撞骗呀?”楚凡嘴里嘟哝着,脸却一下红了——他出海前可不就是借陈尚仁之口,厚着脸皮向王廷试说过“家师即将起复”这样的话吗?说起来他还得感谢徐光启替他圆了谎,没戳破他这牛皮呢。
“嗬!小猴子,到了老夫面前还要嘴硬?”听到他的嘀咕,徐光启不禁失笑道,身子却更加放松了,把自己整个埋进了藤椅中,“打量老夫不知道你那些小伎俩,嗯?”
见楚凡讷讷不语,徐光启冷声道,“你对那王腾举说老夫是你老师,即将起复,可有此事?你只怕想着,抬出老夫的名头来,再编造个即将起复的由头,那王腾举想对付你只怕就要掂量掂量了,可是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