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柳题笺,当花侧帽……明眼人都知道,这是纳兰性德的词句。
楚风本身对于纳兰性德并没有太多的喜爱,明清的诗词总带着一种暮色的调子,这种暮色倒不是指其中的主题,而是那种在宋词元曲已经将矿井挖掘近乎枯竭之后,泛散出的一股子陈词滥调。
简单来说,就是好的实在太少,大多数明清词人的句子里都能看得出前人的影子,创新已然不能。
相比而言,纳兰性德这种婉韵动人、轻拨涟漪的美学,自然成了一种足够受人追捧的层次。在明清的年代自然到了一个高峰,可若是横向的与,很多东西,不提也罢。
楚风最初接触到纳兰性德的词句,还是因为班级里的小姑娘们。
不知为什么,或许是受到琼瑶阿姨的影响,女孩儿们总是对清朝的王爷贝勒们有一种特殊的情怀。外加纳兰性德此人是出了名的俊美,又因病早逝,配上这样婉约秀丽的词藻,便构成了一种足以令少女们春情荡漾的美学。
其他的尚且不提,单单说那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见”,青春期少女们的qq或微信签名,十个里面就有三四个用的是这句话。再又如那种“一生一世一双人,争教两处**”的叹惋情话,足以让少女们原本就呼之欲出的春情,在如若王家卫电影过场一般的岁月里,慢慢发酵蒸腾了。
“倚柳题笺,当花侧帽,赏心应比驱驰好”,楚风念着这婉约至极的句子,心里对纳兰容若叹惋之余,更多的情绪却是……无奈。
当时总听女孩儿们念这几首词的,虽然课上并未学过,可是耳边来来去去千回百转的,实际上听过的次数并不比其他课业上的诗词少。怎么真正到了要用的时候,偏生想不起来了呢……
这种感觉。就像是语文考试的时候,面对着默写填空的一道长长横线,脑子木在那里,无论再怎么把前半句翻来覆去的念。思绪就卡在了那个逗号上,怎么也揪不出了。
正所谓……书到用时方恨少!
楚风暗地里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子。
徽宗自然能够看得出楚风的窘迫,这时候并没有觉得不喜,反而对这种流露于自己眼前的淳朴之气很是喜欢。于是低声轻笑起来:“不管怎么说,上阕已经是足够的好词了,下阕慢慢想就好,并不是现在非要用。这词……《踏莎行》吧?你自己填的?”
“嗯。”楚风挠了挠头,又点了点头,脸红可不是装的,“让客人见笑了。”
他坚持用“客人”这种称呼,万万不敢将对方的身份点破。
“无妨,”徽宗淡淡一笑,“下阕且慢慢去填。日后再写到这画作上不迟。你这一手行草写的不错,以你的年纪,得出这样的功底来,看得出天分是有的。学的是蔡君谟的哪一幅帖子?”
楚风已然讪讪的放下了笔,这时候回答道:“是一幅手札,倒也不是真正的帖子。”
“哦?”徽宗微微挑眉,思付之下倒也点了点头。
他原本在想,寻常百姓是如何能够接触到蔡襄手书的,莫不是眼前这孩子与蔡襄本人有些关系不成?细细一想,又觉得自己想得多了些。这少年原本就是在书画行做工的。寻常能够接触到的书画名作着实不少,偶尔有人拿了蔡襄的书信去书画行换钱花,这倒也是寻常的事情。
徽宗这样想着,便也没有多问。
他随意打量楚风的字迹。便知道有多少功底了。以他看来,大概是寻常人两三年临帖能够达到的程度。徽宗自然不知道,楚风来到这个世界上,尚且没有半年。
“书信总要随意些,偶尔临习尚可,可若是真的想要细细研品。最好还是用端正书帖。老马,宫……咱们家中是不是还有几幅蔡君谟的帖子,我记着有一套《千字文》的。”徽宗随口问身后的马公公,差点说了句“宫中”。
马公公笑道:“阿郎记性真好,《千字文》当年一共抄了五六套,宫里……陛下那里多一些,咱们府上应该还有两套的。”
徽宗颔首:“那就好,回去之后帮我记着,找出来一套拿给楚郎,就当做是……”他用手敲了敲身旁的桌子,纸张上写着半首《踏莎行》,“当做是这首词的润笔罢!”
楚风听得瞪大了眼睛,这是怎么着,不但之前随手送了自己赵令穰的扇面,如今又要这样大手笔的送蔡襄的行书千字文?
陛下!就算是您富有四海,这样随意的送人东西真的好么。
楚风干咽了一口吐沫,觉得自己的嗓子因为兴奋和紧张而微微发紧,一想起马上就会收到的蔡襄书帖,双手几乎跃跃欲试了:“那个,客人……我也明白,按道理来说,我这时候应该客气一番拒绝一下的。可是,”楚风的面色因为兴奋而泛出红晕来,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着,“蔡襄的书帖在下实在是太想要了!要不还是这样罢!之前所说的什么六十贯钱就不必了,您送我一套书帖就成!”
楚风说的诚恳,一双眼睛几乎要放起光来。
徽宗许多年没见过这样的神情,一时不禁失笑,指着楚风对马公公大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