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朱雀门,直至龙津桥。自州桥南去,当街水饭、爊肉、干脯。王楼前獾儿、野狐、肉脯、鸡。梅家鹿家鹅鸭鸡免肚肺鳝鱼包子、鸡皮、腰肾、鸡碎,每个不过十五文……”
——《东京梦华录·州桥夜市》
“我尚且不知,原来东京城里还有这样热闹的夜市。”
坐在酒肆楼上,楚风看着外面街头人头攒动的景象,要不是因为周遭的灯火是各类油灯烛火,他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前年之后。
文端先生啜了一口酒,微微辛辣的感觉布满舌尖,这令他十分愉悦的笑起来:“其实杭州城也有此等夜市,规模上未必要比这东京汴梁的小到哪里去。只是楚郎你平素不怎么出门,为师也未曾带你游玩过。”
楚风点了点头,不免觉得有些遗憾:“在杭州的时候,几乎只在西湖旁转了转。早知道有这样多的好地方,应该包揽一番的。哎,还有那些风景名胜……”
文端先生见楚风说的严肃,不免失笑:“楚郎这份怅然倒也太过奇特了些。你才多大年纪,想要再去江南实在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怎么从你嘴里说出来,却变成了可望而不可即之事一般?”
楚风闻言挠了挠头,笑了笑,不做多言。
他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时候,但江南之地定然要遭受方腊之乱的。到时候战火肆虐,江南的富庶繁华到底又能保留下来多少呢?
而且,不仅仅是江南,如今自己眼前所见的这些热闹,在经历过金国大举入侵之后,不知要再过多少年,才能恢复如今的盛况……
热闹喧嚣的人群在街面上往来游走,小商贩的叫卖声如同悦耳的曲乐,从四面八方涌入到这一片繁华里。
少女的笑声从某个角落里发出,又延绵攀附在琉璃瓦的飞檐翘角上。少年打马楼前的英姿路过了沿街的杨柳。又不知落在了哪个诗家、画家的眼帘,最终凝练出一份传世的绚烂华章。
这是北宋宣和年间的东京汴梁城,哪怕在这个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时代末端,这样的繁华富庶总是让人忍不住慨然长叹。
“老程也是个固执到了极点的人。这样的时候刚好出来乘凉玩闹,他倒好,非要留在家中作画。哈哈,也罢也罢,由他!”文端先生挥动了一下手中的折扇。笑着向小二哥叫了一碗冰镇酸梅汤,又问楚风需不需要添加些什么下酒菜。
说是下酒菜,可楚风却不敢拿真的拿来下酒,毕竟对于自己的酒量,他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于是笑着摇头。
“先生您也担待着些,这酸梅汤虽然解暑,可毕竟是冰镇过的,太凉了,对肠胃不好的。”楚风道。
文端先生闻言瞪了他一眼。骂道:“婆婆妈妈的东西,都敢教训起我来了!老夫好心好意的带你出来游玩,你竟然敢扫老夫的兴致!真是该打!”
楚风讪讪而笑,摸了摸鼻子。
文端先生也忍俊不禁起来。
“我说先生,这事情我还真是一直在好奇。程源先生那样牛脾气的性子,您到底是怎么说服了他,让他同意与大家同行北上的?”楚风好奇的问道。
“呵呵。”提起这一茬来,文端先生颇有几分得意,眉毛微挑,笑道。“楚郎楚郎,你可知,对付什么样的人物,就得用什么样的办法。老程那个家伙。画技是一等一的厉害,脾气却也是一等一的奇怪。不过我与他相谈两次便也大概清楚了,说白了,不过是个小孩子脾气而已,认死理的,经不起激将。想要他同意北上。哈哈,也不过就是几句话的功夫。”
冰镇的酸梅汤被端上了桌,渗着水珠的碗,在这样的气候里冒着丝丝的凉气,单单看着就让人觉得口舌生津,浑身舒坦了。
文端先生下意识的就要去端,手都已经伸到了桌子上,却又不免想起了楚风方才所说的那句话,于是轻咳一声,假装伸手捋须,任那冰津津的酸梅汤稍微缓一缓寒意。
楚风哪里看不到先生这小动作,忍不住低了头,偷偷的笑。
专门在酒肆茶寮卖唱的少女凑上前来,怯怯的问一句要不要听曲子。
文端先生微笑着点头,点了一首《青玉案》。
那少女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称之为“少女”都有些牵强的,弱不禁风的模样,看起来让人顿生怜惜之感。
听到文端先生准许她唱曲子,女孩儿怯生生的面孔立刻绽放出笑容来。她身后跟随着的中年男子也连忙对文端先生和楚风道谢,又展开了手中的小马扎,让女孩儿坐下。
女孩儿抱着琵琶坐在前,中年男子拿了一根洞箫在后站立,转轴拨弦略微调音之后,略显稚嫩的嗓音伴随着琵琶声响起,正是一曲《青玉案·元夕》。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歌声涩涩的混杂在千年的热闹与繁华当中,文端先生微闭了眼睛倾听,手里似有似无的打着拍子。
夜风吹过,夏风自然没有寒意,反而带着一丝暖意,虽然不够爽涞,却也别有一番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