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自点走上了战场,身边满是叽叽喳喳担忧不已的朝鲜将官,满清十五年积威下经营的亲清派都云集这里。他们看着远处的察哈喇,却没有一人敢上前说话。
于是金自点就成了朝鲜人聚集的焦点,他的身边源源不断地有新的朝鲜官员、士绅以及将领向他询问:朝鲜,能不能胜利?
但是,这一场决定整个朝鲜未来命运的战争却不掌握在朝鲜人的手里。这样的悲哀自从朝鲜这个国家诞生之日起就未曾改变,到了这一刻更是变得淋漓尽致,让他们既是揪心,又是愤懑,在多种情绪的交杂下他们决定找到一个宣泄口。
他们没有胆量咒骂清国的奴役,于是都将心中的咒怨都投注在了希冀明国败亡上,仿佛这样真的能让朝鲜获得战胜明国的胜利。
“明国,一定会败的!”金自点终于开口了:“我们还有援兵!清国和硕肃亲王豪格大人已经派出了尚书星讷带领着增援抵达!清国摄政王多尔衮也已经派兵出发,目标正是明国京师,大明一定会亡,大朝鲜是不会败的!我们大朝鲜一定会胜!大明亡了,儒家的正统就只有我朝鲜!诸君同僚,相信吧!”
众人闻言,反而纷纷沉默了。
……
尚书星讷一点都没有决定整个东半球文明之光的使命感,他只是按照豪格的命令从盛京出发接受察哈喇的军令。到了黄州,他被命令隐藏在军营,作为隐藏的杀手锏。现在,察哈喇已经确定朱慈烺的斥候队消耗殆尽,于是尚书星讷得到命令后绕开沙里院,进攻明军的后路,截断明军的补给线,彻底埋葬明国皇太子朱慈烺。
就这样,当尚书星讷他从黄州出发的时候,太阳已经不像平常那样炙热。烧烤大地,午后清朗的天气显得明媚而舒适,不时进出道路旁边朝鲜村庄的女真勇士们满载而归。用以当作备用战马的马匹上都是盛京那边所稀缺的金银布帛甚至铜器铁锅,最为离谱的。尚书星讷甚至看到有一个相熟的军官捆了一个朝鲜女子在马上,对他说:朝鲜的女子虽然不如汉家儿女娇嫩,却更有一番趣味。
这些东西不会是朝鲜人主动奉上,女真士兵们新增的鲜血也不会是在战马上摔坏了身子,从迅速荒芜的沿路村庄来看。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尚书星讷笑着收了下来,仿佛这是一场轻松的旅行。
不少第一次参加战争的女真士兵笑嘻嘻地看着满满的包裹,议论着是要先回到黄州放下军资,还是要继续行军。
最终,各个牛录额真的消息汇聚到了尚书星讷的手里。
此刻,他们刚刚走出黄州不到一刻钟,回头远望就能看到黄州的州城城墙。当然,黄州距离沙里院也没有多远的距离。对于骑兵而言,他们的出现将是惊人的迅速。
“尤其是对于没有准备南蛮汉儿而言!”尚书星讷想着。
就当此刻,一声沉闷的巨响响起。仿佛天公落地,使者铁锤拼命敲打大地,发出愤怒的轰鸣,绽放着人力所不敌的力量。
不少军官纷纷离鞍伏地,随后七嘴八舌地开始议论起来。最终,尚书星讷得到了确切的消息:“是火炮的声音!战争在沙里院打响了,距离这里只有半个时辰左右的距离!”
是朱慈烺军中十六年式陆军炮的声音,是奏响了北伐交响曲的火炮在轰鸣。这也意味着,这些女真人的同族们正在忍受炮击,被一颗颗炮弹撕碎成碎片。
随后。一个个声音响起,求战的渴望在尚书星讷的耳边不断回旋。
被誉为军中第一勇士的博西勒的声音急切而高亢:“甲喇章京!他们已经进入了激战,这是我们立功的好时候!杀吧,用刀枪将南蛮汉儿撕碎!”
富诸隆阿神情狂热:“击败明军。生擒明国皇太子,这般大功拿下了,要多少前程皇上都会给!甲喇章京,下令吧,冲过去!”
“用刀枪,用箭将明人都杀死!”
……
尚书星讷缓缓颔首。他没有疑虑,也没有畏惧。只是看了一眼满清将士们满载的备用马匹有些疑虑:“满载的满清勇士还能奋勇进攻吗?或者,让将士们先一部回去,将这些金银财宝都放回去吧!”
他考虑了一个呼吸的时间,一个被后世不少人称之为决定朝鲜命运的一个呼吸。
就在这一个呼吸后,尚书星讷就将这个刚刚升起的念头放弃了。
因为他面对的是一颗颗炽热的心,立功争胜的心,没有一个人愿意失去擒获明国皇太子的机会。
但正是这个寻常出现的一息时间决定了尚书星讷命运、朝鲜清军的命运以及整个朝鲜整个东北亚的命运。
在沙里院北部尘土飞扬的官道上,一个并不正常的荒谬念头却决定了数万人的生死。从后世无数的分析来看,没有人认为这个念头是合乎常理的,是符合兵法的。也没有人认为尚书星讷这个用勇气用生命战斗的女真将领会做出这样糊涂的命令。
有时候,命运就是这样嘲弄,嘲弄着失败者,逼迫他到墙角里哭泣,去寻找荒诞不羁的借口让自己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