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城北偏东,有一处雅苑,名怡园。
暮春,正是一年中最舒适惬意之时。
这日午后,女子轻摇罗扇,慵懒半躺于流水边的凉亭。一头如瀑墨发在玉枕铺开后,悉数垂落于空中,在和煦的日光下,泛着比宝石还亮眼的光芒。
她虽未睁眼,可满脸徜徉的,却都是怡然又单纯的甜笑。
她身后还坐着一男子,同是满脸笑意,正拿了象牙篦子为女子细细打理一头秀发。男子时不时低声轻语几句,逗得女子笑意更甚,空气中流淌的全是蜜意浓情……
“爷,小姐,圣旨到了!”丫鬟在凉亭外轻言。
“这个时候?”私房话被打断,男子有些不悦。
“是!传旨的陆公公说,皇上体恤国公夫人有孕,怕惊扰夫人休息,所以下了早朝后特意叫住了公公,让晚些前来颁旨。后又说不好打扰夫人用膳。这不,陆公公特意过了申时(下午3点),掐着夫人午休已醒这才前来颁旨。”
沈默云笑着起身,皇帝一如既往地体贴入微,事无巨细地尽量照应着她。
姚黄跟着笑了。
“皇上说了,若夫人不舒服,便大可不用本人前往接旨的!”
“那你还帮我挽发?”
主仆相视一笑。
“应该是诰命下来了!我先去前边招呼着,你慢慢准备,不急!姚黄,照应好夫人!”
崔奕横伸了个懒腰,迈着闲适的步子往前院去了……
崔奕横没死!
他们所在之地,是崔奕横前年便已买下的园子。原来他早已有了脱离永宁侯府的打算,而长宁伯府毕竟有长公主母子尚在居住,他便有了自立一户的打算。
他手掌太白楼等一众皇帝产业多年,分红一直都丰厚。他闲钱不少,成婚前便挑中了这处,随后找了工匠,按着当日他逼着沈默云列下的理想家宅单子装点起了这园子,打算适时给妻子个惊喜。
由于怡园僻静清幽,这次大乱倒是半点不曾受到波及。
大乱后,长宁伯府被毁,郡主府也被南军搜过几遭,而他们搬出永宁侯府后,崔春霖早已将慕云阁弄得一团糟。以致于当日湖心岛下来之后,他们几乎没有了去处。
沈默云倒是不挑,这种时候,哪怕能住上太白楼她都觉感恩无比了。可崔奕横差点永失佳人,哪里还舍得她和腹中孩儿再受委屈。于是,这个惊喜来得及时又感人。
……
而此刻,的确是诰命下来了。
是沈默云加封正一品夫人的圣旨。
正一品夫人,是所有诰命中的最高等级。这个沉甸甸的封诰,并不是皇帝一力偏爱和看重下的示意,而是由内阁定下,礼部亲拟,满朝通过,最后摆上御案的!
所以这个诰命,实至名归!
除却诰命外,一同到场的,还有无数金光闪闪的赏赐。
诰命收下,赏赐她最后分作了三份。留了一份,另外两份其一发还国库以减轻朝廷负担,用作战后重建,剩下一份则用作了举善……
而正如那陆公公对她的称呼,除却诰命,此刻的沈默云已是“国公夫人”。
崔奕横成了安国公,不但侯爵之上,还彻底摆脱了永宁侯的称呼。这一点,让他尤其满意。
当时圣上对崔奕横的评价是这样的:一时克诘戎兵,登崇智勇卒之,肃清大憝,迎复乘舆,以安社稷,以固边圉,此诚不世之功也!
这番评价完全肯定了崔奕横此番的功绩。
加之沈默云以命相搏,力挽狂澜的努力,皇帝很清楚,若没有这俩人,他的大周早已易主。
他如何能不感恩!
皇帝大笔一挥,大方赐下了安国公之衔,又顺带给了个世袭罔替的荣宠。
倒是出乎他的意料,沈默云与崔奕横两人异口同声地给推辞了那个所有人都求之不得的世代萌阴之宠。
他们只说一来不愿增加国库负担,二来不愿因着世代相传的爵位而丧失了子孙的进取心,沦为混吃的纨绔。
皇帝和当场众人均点头对这两人多了一分心服,暗叹这份心性和眼界果非常人!
就这样,崔奕横彻底摆脱了其永宁侯世子的名头,一跃成为了国公爷!
同时,崔奕横请辞了京城的防务之责。皇帝允了。
大战结束,这个职务已无意义。
就这样,闲散国公爷安心在家陪着妻儿晒晒太阳下下棋,日子好不惬意……
陆公公颁完旨,小心翼翼瞧了崔奕横一眼。
“公公有话便直说吧!”
“行宫那一位,想见夫人一面。圣上本欲驳了,可又觉得,还是问问夫人的意思。皇上有言,一切皆凭夫人心意!”
陆公公口中所指的,自是朱景炽!
没错,他也没死!
沈默云忍不住再次想起了湖心岛当晚……
当时崔奕横火烧藤蔓,最后时刻拉着朱景炽一起掉下了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