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容苍老的曲凉梅言辞尖锐,竟是一语道破了李枫要害。这些锋利的话语,显然超出了一个王府管家的职责所在。
他不像是个安逸谄媚的奴仆,倒像是个阴谋满腹的政客。
以太子寿宴礼物为由,将提兵山视作筹码,曲凉梅在试探李枫的态度。
他若是选择提兵山作为礼物与东宫示好,那便是无争夺天下之意。
他若是选择不将提兵山视作礼物,那便将暴露李枫逐鹿中原的野心。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李枫摸不清楚这个老者到底想要知道些什么,但是他还是给出了自己的答案,一个巧妙的答案。
“今陛下尚在,提兵山自归属陛下所领,待新君登基,我当效忠新皇。”李枫笑了笑道,这避实就虚的回答,完全避开了老人所设陷阱,既不提及东宫,也不涉及自身,只是论及天子而已。
曲凉梅的眉头微微一皱,显然他并未料到这位主子居然能破天荒的给出这么一个答案,他不由得笑了笑,这年轻人虽常年刀兵,城府倒是不浅。
继而,曲凉梅抛出了一个让李枫不得不回答的问题。
“若东宫无德,殿下是否兴兵靖难?”
帝国民风淳朴,不喜谈政,加之祸从口出的事端比比皆是,不论是那些身居高位的封疆大吏,还是市井口无遮拦的小民,就算是深夜里的私房话,顶多不过悄声微词朝野几句,鲜有人敢说出‘东宫无德,兴兵靖难’这样大逆不道的言论。
曲凉梅这些话,很是疯狂。他像是一个孤注一掷的赌徒,将所有的希望都压在了李枫的回答上。
而一旦李枫回答,无论如何,都将暴露他的心机。
若是,则志在天下。
若否,则无心四海。
微微亮光的屋子里,陷入了长久的平静,老人的内心很紧张,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一心想要助雏龙登堂。而面貌冷肃的年轻人正极速的思考着对策。
时间变得无比漫长起来……
李枫突然拔剑,用剑锋抵着面前的老者,声音冰冷道,“曲凉梅,十多年牢狱之灾,你竟还未心死,一心要搅动天下吗?”
角色瞬间转换,试探者变成了被试者,而这样的异变像是早已被老人想到,他平静的说,“时无英雄,随使竖子成名。高山卷入世俗,江湖左右朝堂,诸皇子各拥势力,欲逐鹿四海,大争之世已至,难道殿下只甘愿成为夺嫡路上一颗绊脚石吗?”
李枫收剑,面色依然难看到,“今夜这番话我只当你从未说过,而我也从未听到过,若你再敢胡言,我必将你送至天狱司。”
夜半,曲凉梅自屋中走出,他已得到了自己心中的答案。
他还活着,不是吗?
屋里的灯火始终没有熄灭,直到第二天的凌晨,前去传膳的小厮才发觉,秦王刚刚入梦。
李枫一夜未眠,除了曲凉梅那让人深思的话语外,魏九从未央宫寄来的信件也让他难以入睡。
寄予厚望的王云召之女,居然也不知道自己父亲身藏何处,这条寻找王云召的直接线索就这样莫名其妙的了然无踪,小女孩所带的讯息,只是牵出了当年直接参与祸事的百余位官员。李枫不觉苦笑,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吧。
除了那些早已化作一赔黄土的旧臣之外,让李枫想象不到的是,他多年呆在漠北,竟然不知道,潼关千总李沛言也是这份名单中的其中一员。想来若是得空,还得去拜望一下这位李大人才是。
而书信中反复提到了一个名字‘天罗’,通过简单的描述,李枫得知这是一个组织的代号,多是些江湖刺客,以悬赏杀人为生,但是这些杀手到底做过些什么,书信中却并未提及。
将书信中的内容再三咀嚼之后,李枫心生疑问,难道这个江湖组织居然也参与了当年旧事?
既不能再从这小女孩身上得到什么有价值的情报,那为今之计,只好看看王司徒掌握的要命消息,到底是什么了……
三月春暖,夜间微凉。
帝都龙城西北角有一条长长的街巷,街巷的四围,除了大片嫩芽新绿的柳树,便是一个个庭院很深的官邸,青石板铺就的路面尽管很是宽阔,却并没有多少行人来往,只能望得见一顶顶青面轿子,时不时出现在街巷里。
这条深远的街巷,其实住着很多翰林院的官员,因职责所在,这些平日里插科打诨,咬文嚼字的官员总是给人文绉绉的酸腐印象,而帝都百姓对官员天生没有什么好感,即使白天,他们也不愿踏足这条官威深重的街巷,更何况是在夜里。
此刻,街巷里很安静,早些日子出现在这里的虎贲军,已经很久没有露面了,年前隔三差五巡查的羽林卫彻底没了踪影,仿佛过了那段时日后,他们并不怎么在意这些帝国大人们的安危了。
天色很暗,一个个官员的府邸里,很有默契的灭了灯火,也丝毫看不见来回走动的下人,本就人烟稀少的街巷里,显得愈发幽静,除了风声,便很难再听到什么。
那些不怕黑的大人们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