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听过一句很浪漫很多情的话,“愿化身石桥,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雨打,只为等你在桥上走过那一刻。”
五百年又五百年是多长?
玄武不知道。
但是他细细换算一下,还是觉得非常可怕,要多么深的感情,才能让一个人愿意化作石桥,无声无息的在那里守候千年?
他不过是在人世间游走了一百多年,还是自由自在的,已经觉得这世界乏善可陈,几乎没有任何人和事值得他流连了……
这些年,他走过山,跨过水,见过无数人和景,却再没有遇到任何能够拨动他心弦半分的事物,一百多年了,最后一次觉得心中稍稍有所触动,是前年春天,站在檐下,开着花开花谢又一春,满地落红被尘泥碾烂,心里居然觉得有些可惜——这些花儿,一年开一年败,年年如此,究竟为何?
他有无尽的财富,用不完的寿命,忠心耿耿的手下,永远长不大的儿子,若是他想,完全还可以有数不尽的情人。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男女之情,不过如此……
只是有时候被多情痴缠的时候,他也会有些许的情动,一百多年了,或许……自己寻找的,是根本不存在的?
多情既美艳,又忠心耿耿的爱着自己,虽然谁也没有说过,但是他知道的,他是绝情,又不是无情。
可是这种念头,一百多年来在他的脑海中出现不会超过三次,因为他发现自己已经习惯了孤独,寂寞对于很多来说是一种忍受,但是玄武已经能够把它们当做享受了。
一百多年了,是啊,一百多年了,心中那个纤弱的瘦影,那双倔强的眼睛,大概也模糊了吧?每次玄武这么问自己的时候,当晚他一定会在梦中重遇那双清澈的眼睛,那双含恨的眼睛。从来没有人这么恨过自己吧?
玄武对这恨也如同对待生活中的孤寂一样,时日久了,竟饮砒霜如蜜汁——自虐般的有些享受。
他甚至不敢想象,若是没有这一双含恨的眼睛,他能不能在人世间坚持一百多年?
他活着的意义,好像只是隔一段时间如同上瘾般去回忆一下这双含恨的眼睛。
一段时间……这一段时间对他来说,有时候是三五日,有时候三五年,最长的一次他大概有七八年没有想起那双眼睛,那是战乱之时,玄武因为在战火之下无意间捡到一个失去了父母的女婴,一时间不知为何动了他几乎落满灰尘的恻隐之心,他居然加入了战争——这是几十年前他想也不敢想的,因为那时候大哥在沙场指点江山挥斥方遒,他甚至都没有动过这个念头。起先他也并没有抱着救世主的心要去救人,不过就是见到一次不平,便伸手帮助一次,散乱零落的如同打游击的小头目。没想到一做起来,竟也坚持了八年。
战乱结束之后,他即刻隐退,甚至没有留下一个名姓。
他不知道自己这么淡泊的人为何会淌这一趟浑水,为此他思索了很久,最后才得出结论,因为这八年的战火纷飞,居然让他忘记了梦中那双眼睛……
他很回避去想起那双眼睛,但是在这个思索的结论一窜入脑海的时候,那双眼睛便如同生了根的藤草,一夜之间便将他荒芜的心攀附得面目全非。
玄武也就是在这一次认清了自己和那双眼睛的形式——自己是永远斗不过那双眼睛的。它们清澈如水却倔强如冰,它们在夜色中妩媚而妖娆,却总在你迷醉的时候露出最狰狞的面貌……玄武真的觉得吃不消了。
这一切的一切,结束在一个清晨。
玄武甚至觉得冥冥中有人在操纵命运之手,推动命运轮盘,在那个清晨,将所有的轨轴精确的衔接上了,所以他真真切切的看到了那双眼睛。
这一次不是梦中,是在晨曦微露里,是在一片樱花木下,是在几朵灿烂的朝霞之下,一切美得不像话。
最美的是……那双眼睛里没有倔强,没有恨意。
只有满满的清澈和单纯,似乎,还带着良善。
这是玄武没有想到的,其实只要那双眼睛出现,他就已经非常开心了,可是那眼睛里附带着的所有神情,似乎都是上天对他这一百多年的等待而给的赠赐。
眼睛已经这么美,怎能再带着不谙世事的妩媚呢?
要命。
这是真的要命。
杀人不见血,摄人心魂于无形……
那两汪深潭里的稚嫩让玄武几乎迷醉,带着一股自责迷醉。
她,大约只有十四五岁吧?
玄武暗暗地想着。
自此,便像上瘾一样,总是跟着那个女孩子的步伐,穿梭在这他曾经认为极其无聊的城市。
也是因为这个女孩子,他发现了很多这个城市的小秘密。
某校园的拐角有一家麻辣烫,那女孩子总是跟着小姐妹吃得热火朝天面目通红……
某小巷深处有个花店,虽然小但是品种齐全,那女孩子总喜欢从那里抱一束满天星回家,满天星星星点点,仿佛天书的恒星,更像那女孩子的眼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