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师穆密拓走到篝火前,俯首说道:“叶护大人,唐营中有人来了!”
穆密拓面色红润,虽然,和所有的回纥人一样,他的皮肤被大漠狂风吹得很是粗糙,但他行为举止,却更像是一个唐人,他曾经在长安生活过十年之久,学习大唐的诗书典籍礼仪规章,他被回纥人认为是最有学问的人。
叶护是回纥官职。
回纥虽然幅员辽阔,却是一个在突厥国的废墟上草创的国家。回纥的国家体制,兼容了突厥与大唐的体制。最高统帅是可汗,其次是特勤、叶护、设。特勤是亲王,叶护是副王,或者军队总督而设是各部落军事首领。
在一个以掳掠为目的的国家体系中,执掌军队的叶护,便是事实上的国家第二号人物!
而柯芝这位叶护的身份,与往届叶护大不相同。
他是葛勒可汗的长子。
以可汗长子的身份担任叶护,意味着,回纥的国家体系即将发生重大转变。
这意味着,回纥这个以公推制立国的奴隶制国家,开始悄悄向世袭君主制国家过渡。
一但得以实现,这将是回纥的一个巨大的历史进步!回纥人借此可以从松散的军事联盟,进一步演化为高度中央集权的国家,从而能够最大限度地集合起人力、物力、财力开疆扩土、巩固国家。
这是他们从吐蕃和大唐学到的经验。
但是,任何进步都要付出血与火的代价!
推翻公推制,必然要触及九姓回纥的利益!
那是回纥的中坚力量!
杀戮是不可避免的。
柯芝衣袖上的血,有突厥人的、吐蕃人的,而新近染上去的,却更多是回纥人的!
柯芝拉了拉衣袖,那被鲜血浸透的衣袖,总是硬邦邦的:“派他们来的,是杨国忠还是李亨?”
“都不是!”穆密拓说道:“来人自称是京兆尹崔光远、陕郡节度使步云飞。”
“他们代表什么人?”
“大唐皇帝。”
“不可能!”柯芝一声冷笑:“大唐皇帝已然成了杨国忠的阶下囚!”
“他们手里有一把团扇,乃是杨贵妃手中之物。”
“杨贵妃的团扇?”柯芝冷笑:“你能确定那是杨贵妃的团扇?”
“确定!”穆密拓说道:“三个月前,大唐皇帝在大明宫宴请诸国使节,杨贵妃陪同大唐皇帝出息,手中便握着那柄团扇。”安禄山反叛之前,穆密拓便是回纥驻长安使节,事实上,十年前,太子李亨便是通过穆密拓,与回纥人建立了联系。
“你确定你看见的,就是那把团扇?”
“可以确定。那是护密铁锻制的,以护密铁的钢火,加上大唐的镂刻,世上不可能有第二把。”
护密铁是铁中极致,大唐的镂刻,则是镂刻艺术的极致,两种极致叠加在一起的东西,不可能有第二!
“李亨来找我,他老子也来找我!”柯芝笑道:“你说,我见还是不见?”
“卑职以为,还是不见为好。”穆密拓:“太子与皇帝,只可取其一!叶护大人奉葛勒可汗之命,助大唐太子李亨,并不是助大唐皇帝!”
柯芝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让他们过来!”
“叶护大人”
“我的话不说第二遍!”
穆密拓怔了怔,俯首说道:“遵命!”
穆密拓转身而去,不一会,带着崔光远、崔书全、步云飞三人来到篝火边。
崔光远满面春风,向柯芝拱手说道:“皇上蒙尘,听闻叶护大人不远千里,前来问安,大为欣喜,特命崔某前来致谢!呐,我大唐皇帝西巡,自有禁卫六军护驾,原本不必劳动回纥骑兵,不过呢,回纥与我大唐乃是甥舅之国,叶护大人亲自率兵护驾,也是一片孝心。”
柯芝心头冷笑,回纥骑兵不请自来,深入大唐国界,到了大唐国都长安边上,这不仅是坏了两国同盟的规矩,更是裸的入侵。若是在平时,唐军必然会给回纥骑兵迎头痛击,甚至,会挥军漠北,直到回纥庭帐,灭掉回纥国!
现在,唐明皇的日子不好过,无法阻止回纥骑兵,更不敢问罪,便说些虚词,给自己找台阶下。
“崔大人不必客气!”柯芝坐着没动。
崔光远心头有气,回纥可汗乃是大唐皇帝的外甥,回纥官员在大唐官员面前,也是见官低一级。按规矩,柯芝即便是回纥太子,官拜叶护,回纥的二号人物,在大唐皇帝特使面前,不说要下拜,但至少也得起身相迎。那柯芝却是态度倨傲,端坐不动,却让崔光远站着说话。这哪里是甥舅之国,完全就是一副居高临下架势。
只是,现在这情形,回纥骑兵如狼似虎,大唐皇帝已然成了回纥骑兵案板上的肉,只要柯芝一声令下,两千骑兵杀入唐营,皇上便是任人宰割。崔光远气短,只得忍气吞声。
却听步云飞一声冷笑:“叶护大人失了礼数,如何能取信于天下!”
柯芝扫了一眼步云飞,冷冷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