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一座锦绣大帐中,燃着殷红的炭火。
杨国忠一身戎装,斜靠在太师椅中,眯缝着眼睛,望着脚下忽明忽暗的炭火,怔怔出神。
他所在的营帐,与皇帝大帐只有数步之遥。
想起来,杨国忠也是极为无奈。
他的荣华富贵,全都来自皇上。即便是到了现在,他已经把皇帝牢牢掌控在手心里,他其实仍然只是一只寄生在皇帝身上的寄生虫!
皇帝的生死,与杨国忠休戚与共!他根本就不敢离开皇帝太远!
当了数年宰相,杨国忠比谁都清楚,他已经把天下人都得罪光了!
若不是皇帝,他早就被人碎尸万段!
杨国忠能够活下去的唯一原因,就只有这个皇帝!
必须掌控皇帝,也必须竭尽全力保护皇帝的生命安全!
一但皇帝死了,杨国忠绝对活不了!
他比谁都清楚这一局面!
然而,更为残酷的现实是,他竭尽全力想要保全的皇帝,一旦失去控制,却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他置于死地!
他在竭力守护一只可以嚼碎他的老虎!尽管这只老虎现在是铁笼子里!
这才是天下最为悲哀的事!
所以,保护皇帝与控制皇帝,是一件极为劳神费力的事。
从长安到咸阳又到这金城外的马嵬坡,车马劳顿倒也罢了,最为恼火的是,杨国忠的神经高度紧张,一刻不闲。这让他几乎是心力交瘁!
他开始后悔,不该太过跋扈,太过凶狠,以至于积怨太多。为了获取权力,他一路杀伐,不择手段,数年宰相生涯,死在他手中的官吏百姓,数不胜数!
一个官吏的身后,便是一群人!消灭了一个敌手,便是埋下了无数复仇的种子!
他现在才明白过来,权力可以保身,但更可以伤身!
他已经攥取帝国的最高权力,连皇帝都被他玩弄于掌骨之间!但是,他现在才发现,无边的权力原来是个烫手山芋,一旦攥在手心里,却是可以引火!
但是,他已经骑虎难下。
到了现在,除了奋勇向前,他别无选择,若是后退半步,想做一个田舍翁也不可得!
眼前的炭火,红得刺眼。
杨国忠的视线有些模糊,恍惚间,他仿佛透过那一盆炭火,看见一座燃烧的城市,火焰之中显出一个苍老的脸庞。
杨国忠一个哆嗦,慌忙闭上了眼睛。
但是,那个苍老的脸庞,却是仍然停留在他的眼前,挥之不去。在大火中升腾,向他发出嘲讽的微笑。
“颜杲卿!”杨国忠发出一声怪叫!
皇帝已经决心为颜杲卿平反,这是杨国忠决定铤而走险的根本原因!
是他一手造成了颜杲卿的冤案,颜杲卿平反,就意味着他要下地狱!
“宰相大人!”迎面响起一个声音。
杨国忠手脚冰凉,一个寒颤,差点从太师椅上倒载下去。
“卑职李德福拜见宰相大人!”李德福一身戎装,站在大帐中央。
杨国忠慌忙坐正了身子:“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李德福俯首说道:“三千吐蕃精锐兵马,已然到达!现驻扎在莽山。”
杨国忠拍案而起:“吐蕃人马到了,大事成矣!”
杨国忠以禁卫六军挟持皇帝,其实心中并没有底,毕竟,禁卫六军乃是皇帝的私家军队,绝大多数兵将,仍然效忠于皇帝,他们之所以愿意跟着杨国忠,只是不明真相而已。何况,陈玄礼也在军中,这是杨国忠的心腹大患,但杨国忠却不敢随便拿下陈玄礼,一旦陈玄礼有个闪失,禁卫六军兵将马上就会觉察出情况有异,一旦发生哗变,杨国忠手中只有两百剑南健卒,根本无力控制局势。
这就是杨国忠的尴尬之处,用禁卫六军来控制皇帝,他其实是在走刀刃!
六军不可靠,从长安到马嵬坡,千里之遥,要想一路保险,只有另外想办法。
于是,杨国忠想到了吐蕃人。
杨国忠身兼剑南节度使,而剑南军的职责,有两个方面,一是镇服南诏,一是对抗吐蕃!
吐蕃是国家的劲敌。但是,不是杨国忠的敌人!
尤其是在这乱世中,敌人和朋友,是可以转换的。
在劫持皇帝之前,杨国忠已经暗中命剑南节度副使鲜于仲通,与吐蕃人取得了联系。
鲜于仲通秉承杨国忠之命,给吐蕃送去了无数金银绸缎,同时向吐蕃承诺,承认南诏国为吐蕃属国。从而换取吐蕃发兵,接应杨国忠挟大唐皇帝前往四川。
南诏夹在吐蕃与大唐之间。事实上,在云南,大唐与吐蕃的争夺,其实就是对南诏的争夺。一百多年来,大唐占据上风,南诏一向是大唐属国,效忠于大唐,是大唐对付吐蕃的一个马前卒。但是,杨国忠当政后,为了建立边功,悍然对南诏用兵,逼得南诏不得不与大唐开战,并连败唐军。即便如此,南诏王阁罗凤仍然宣称,南诏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