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们远远站在八角亭外,内监们则是远在梅林之外,这让杨玉环感到无助。
她只得摇动手里的团扇,借此排解那挥之不去的无助感。
虽然已经立春,但残雪未溶,春寒料峭,在这个季节里摇动一只团扇,显得很是滑稽。
不过,这个动作已然成了杨玉环的习惯。
深宫之中,什么都不可靠,什么都无从把握,唯有这把没有生命气息的铁质团扇,反倒显得更为实在!
铁质的团扇分量并不重,但有一种实实在在的感觉,与浴堂殿中水汽的虚无缥缈,形成鲜明的对照。
团扇是可以把握的!这让她产生了一种安全感。
杨玉环细嫩的掌心,可以明显地感觉到扇柄上的那一行小字步云飞制。那细微的刻痕,更让杨玉环感到了一种存在感!
她的掌心可以分辨出那四个字的每一笔笔划,她甚至用肌肤分辨出,每一个字的横撇竖捺!
这实实在在的刻痕,比皇帝的心思,更为容易把握!
梅林中,有人影晃动。杨玉环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响起了内侍的呵斥声:“娘娘在此,退下!”
“奴才乃虢国夫人府上下人,奉虢国夫人之命,前来扫雪。”回答从容淡雅。
内侍不再言语。
不一时,梅林里,出现了一个身着皂衣的小厮。
杨玉环轻轻吐了一口气。
只要来人不是三姐杨玉瑶,她谁都可以接受!尽管,她也知道,今天她躲不过去!
小厮低着头,手里握着一把扫帚,在林间小道上埋头扫雪。由远及近,小厮的身后,扫出一条青石小路。
风在林间吹拂,枝头上的雪花梅花,纷纷飘落,那已然清扫出来的小路上,又飘飘洒洒地落了一地的红白相间的花瓣,将小厮的劳动果实轻轻掩埋。
不过没小厮依旧扫得执着,并未被随风飘落的花瓣所动。
杨玉环发出一声轻叹,那林间扫雪的小厮,让她想起了自己。
她在皇宫之中,其实,就是为杨家扫雪。
骄横跋扈的杨氏五家,留下了一地杂乱无章的雪,是杨玉环,用自己的身体,为他们清扫,为他们铺路,为他们落下的烂摊子收拾残局。
然而,他们并不珍惜她的劳作。
她好不容易扫出一条路来,他们又落下一地狼藉,她只好从头再来!
贵为天下第一夫人的她,原来不过是杨家的一个扫雪的小厮!
扫了这么年的雪,杨玉环感到无尽的疲惫。
“可以不扫了吗?”杨玉环发出一声轻叹。
“多谢娘娘眷顾!”
杨玉环抬起头,这才发现,那小厮已然扫到了八角亭下,正在向她下跪施礼。
他显然把杨玉环的自言自语,当成了是贵妃娘娘的懿旨。
杨玉环摇头苦笑。
八角亭下的台阶上,残雪未融,被过往行人踩得很是狼藉,与梅林的清幽雅致,很不协调。杨玉环轻轻叹了口气:“把台阶上的雪扫了,就行了,其他地方就不用扫了。”
小厮起身走到台阶下,继续埋头扫起了雪。
八角亭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那沙沙的扫雪声,在空气中荡漾。
梅花纷落,透着一种没落之美,美则美矣,却是令人忧惧彷徨。但自从这空寂的梅林中,多了一个扫雪人,那没落之气,却被冲淡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萌动的生气。
杨玉环懂得欣赏景致之幽,她知道,美景需留白,但也需生气,一位绘画高手,懂得在空幽之处,加上一点漫不经心的活物,整个画面便生动起来。
那扫雪的小厮,便是这空寂梅林中的活物,漫不经心,却是必不可少。
杨玉环的眼睛落到了小厮身上。小厮一直低着头,清扫着台阶上的残雪,他的低头,可以认为是一种工作的专注,也可以认为是一种对杨玉环的敬畏。
不过,杨玉环还是宁肯把他的低头,看成是一种工作专注,因为,这样更为应景。
在深宫之中,身为贵妃的杨玉环,需要别人的敬畏。但是,在这梅林的清幽之中,夹杂着一种敬畏的情绪,是很煞风景的!
这就如同文人笔下河岸边的垂钓者,垂钓者的专注,与周围的大江山川,共同构成了一副完美无缺的图案!而如果把垂钓者看成是一位调取功名的姜子牙,那就意境索然了!
小厮身形俏瘦,脚步缓慢,但并不慵懒,那是一种因为专注而形成的稳健,杨玉环相信,那是一个充满活力的身躯,因为,这个身躯虽然隐藏在奴仆的皂衣之下,但是,并没有奴仆惯有的佝偻谦卑。
那小厮更像是一个物我两忘的江岸垂钓者!他没有并没有因为八角亭中坐着一位贵为国母的女人而谦卑惶恐,他只是专注于脚下的残雪。
这是一种态度,这种态度,如果放在大明宫中,杨玉环可以认为是一种对主子的不敬!但是,在这个八角亭中,在梅花纷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