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秦小小而言,愤怒是一种很新奇的感觉。
从小就逆来顺受的秦小小,从来就不知道什么是愤怒。就连在长安街头被呆霸王裴叔宝当街欺负,秦小小只是感到恐惧,却没有感到愤怒。因为,她很自然地认为,作为一个丑丫头,没有愤怒的权力。
可是,在步云飞面前,秦小小突然觉得,原来她也可以愤怒!
秦小小虽然感觉到了愤怒,却不会表达愤怒!
她只能把愤怒藏在心里,默默地忍受步云飞一口一个“丑丫头”!
女孩子的愤怒,是一定要找到排泄口的。
终于有一天,她找到了表达愤怒的方式!
当宫中的太监前来翠云村选秀的时候,秦小小毛遂自荐。她要把自己的容貌公之于众,让那个满嘴“丑丫头”的步云飞看看!
本来,宫里的太监是冲着仇家大小姐去的,这位俏夜叉早就名声远扬,不管是相貌还是脾气。
然而,当秦小小洗去脸上的炭灰,出现在他们面前时,他们几乎否决了仇阿卿。
好在,这次是选两位公主。宫中太监选中了秦小小之后,勉强接受了仇阿卿。
于是,秦小小打扮一新,来到铁器铺。
看到步云飞目瞪口呆语无伦次,秦小小心头的愤怒一扫而光。平生第一次,秦小小感到了骄傲,这种骄傲不是因为自己的美貌,而是因为,那个一贯自以为是的步云飞,在她面前掉了链子!
骄傲过后,她才渐渐醒悟过来,为了这个小小的骄傲,她将付出巨大的代价——背井离乡,远离亲人,独自前往异国他乡,嫁给一个素不相识的番王!
可她觉得值!
只要步云飞能看一眼她的真容,她就觉得值!
为了这个小小的骄傲,她宁愿客死他乡!
然而,到了今天,她后悔了!
那么多无辜的人已经为她死去,还有更多无辜的人,将要为她死去!
她开始想念父亲——红颜是祸水,父亲早就预见到了今天!
桥楼殿前,血流成河。
鲜血顺着岩壁流淌下去,染红了半座山崖。
范阳兵、骁卫军、同罗人、常山健卒,不管是谁倒下,秦小小都是一阵钻心的疼痛!
她的眼里没有敌对双方,有的只是活生生的人,转眼之间,变成了支离破碎的尸体!
她看见步云飞在乱军丛中挥剑斩杀,她的心更痛!
当范阳兵的刀枪指向步云飞,秦小小心疼!
当步云飞手中的宝剑刺杀了敌军,秦小小的心更痛!
她不希望步云飞受伤,更不希望步云飞杀人!
步云飞每杀一个人,就是增添了一份罪孽!
步云飞不该为了她去背负这么重的罪孽!
可是,她无力阻止这一场屠杀!
她只有站在西峰崖上,在狂风中流泪,任凭刺骨的寒风,冻结她的泪花。
“公主,风太大了,请公主去亭子里避风。”拔野古毕恭毕敬地说道。自从上了西峰崖,步云飞就命拔野古守在秦小小身边,寸步不离。拔野古敬重秦小小,并不是因为她是公主,而是因为,在拔野古认定,秦小小是未来的嫂子!
这个粗俗的吐火罗汉子,却能直觉到步云飞与秦小小之间存在一种默契,这种默契,连步云飞和秦小小自己都没有觉察到。
崖顶上,有一座巨石,巨石下有一座依山而建的小亭子,几个常山健卒蹲在亭子下,点燃一堆篝火,正在里面烤火。
秦小小默默地摇了摇头。
“公主要是生病了,大哥他饶不了我!”拔野古劝道。
秦小小一声轻叹:“拔野哥,我不是公主,我只是个丑丫头!”
秦小小希望自己的是个丑丫头,真正的丑丫头!她成了丑丫头,这一场杀戮才能停歇下来!
拔野古不再言语,一手持金刚杵,一手按着腰刀,默默守在秦小小身后。
西峰崖是苍岩山最高峰,处于三弓床弩射程之外。秦小小在这里,暂时安全。
但是,一旦桥楼殿失守,西峰崖就是鬼门关!
这里四面绝壁,再无退路。
天空中,突然传来一阵尖锐刺耳的声音。
那声音如同是夏日山坳中飞舞的蜻蜓群,成千上万只蜻蜓同时抖动翅膀,搅扰空气而产生的共鸣。
在山野中长大的秦小小很熟悉这种声音,恍惚间,她以为回到了盛夏时的故乡。
然而,当她睁开眼睛,循着那声音的方向望去,她看到的,是漫天飞舞的箭林!
不是箭雨,而是箭林!
巨大的箭簇,如同是倒塌的丛林,带着呼哨声,从山脚下升腾起来,扑向半山腰上的桥楼殿。
更为可怕的是,那箭林还带着燃烧的火焰!
三弓床弩发射的铁骨璃锥箭,不仅带着摧枯拉朽的强大箭头,还有硫磺煤油。
飞舞的箭林,如同是一条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