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天之下重峦叠嶂,霞举云高,号角悠悠,旌旗猎猎。遥遥望去,齐军连绵军营好似荆山脚下燃烧的火焰,看着看着,蒙武生出一种融入天地山水之中的感觉,痴痴地伫立在了晚风之中。
“白云苍穹兮幽幽暮风,睡卧林泉兮眠息山中,对弈周公兮笑问何年,驾鹏归来兮南柯美梦。”突兀一声长长的吟诵,一位俊秀青年打着慵懒的哈欠从不远处的树林里站了起来,刚睁开眼睛,便与霍然回首的蒙武愕然相望。
蒙武的眼中是一个英挺俊秀气度沉稳的青年,丝带束发红衣黑甲,一派干练飒爽的英风。
青年眼中却是一个须发灰白矍铄健旺的老人,散发无冠布衣长袍,一派山林隐士的气象。
对视有倾,俊秀青年急忙大步上前拱手一个长躬:“晚辈唐突鲁莽,打扰高人前辈静休,请多多见谅!”
蒙武白眉一抖,恍然笑道:“睡觉便睡觉,何有对弈周公,驾鹏归来之说?小子当真可人也!”
俊秀青年脸颊一红,又是一个躬身,开口解释道:“时才闲暇自弈,不料在睡梦中亦是黑白拼杀,才有对弈周公一说。”
蒙武微微一笑:“那驾鹏归来又有何说?”
俊秀青年正色开口道:“周公乃九天上之仙人也,若无其翼若垂天之云的鲲鹏展翅相助,岂能顺利而回?”
闻言,蒙武不禁纵声大笑:“小子当真机谋善辩也,闲暇漫步遇此俊杰,也算不枉此行。”
“前辈高人谬赞,吴玄愧不敢当也!”俊秀青年依然是一脸恭敬。
“你就是吴玄?”蒙武骤然一愣,不由上下打量俊秀青年有倾,抚掌长笑道,“不期相遇,果然是人杰矣。”
“前辈高人认识在下?”吴玄剑眉一拧,疑惑发问。
蒙武笑着摇手道:“不认识,听人说过而已。”略一沉吟,又笑道:“时才你说在自弈消磨时间,可是精通围棋之道?”
“略懂而已。”吴玄点点头,用手一指林间山石笑道:“在下棋盘便在此处,前辈高人可否要博弈一番?”
蒙武双眼骤然一闪,哈哈笑道:“先贤有言:饱食终日,无所用心,不如博弈。走,杀一局解闷。”
说罢,两人径直走到了林间那块大青石旁,蒙武老眼一瞄,但见平整的石面上摊着一张年代久远的羊皮棋盘,精致玲珑的黑白棋子错落有致地摆放其上,在夕阳下泛动着晶莹剔透的光泽。
吴玄虚手坐请,便与蒙武对坐在青石之前,山风呼啸掠过间,吴玄开口笑道:“敢问前辈高人,是执黑子还是白子?”
“单以色彩论,黑色沉稳肃杀,白色灵动飘逸,两者一静一动一阴一阳,还是黑子符合老朽脾性。”说完,蒙武信手拈起一枚圆滑冰凉的黑子,示意吴玄开局。
吴玄淡淡一笑,右手起落间一枚白子“啪”地落在了中央“天元”星位上。
见状,蒙武悠然笑道:“天元雄踞中枢之位,辐射四极八荒,然则虽有其势,却无实地根基,小子当真懂棋?”
吴玄淡然道:“势无虚势,地无实地,圣手行棋因势取地,而非因地扩势,天元之位正是棋盘大势所在。”
蒙武摇头一笑,显然不屑与语,手中黑子清脆地打在了左上三三位,手还未及缩回,吴玄又将一枚白子落在了右下星位。
这次蒙武不禁变了脸色,肃然开口道:“取势不取地,小子何其荒谬,老朽许你重来,万莫轻戏棋道也!”
吴玄摇头道:“胜负尚未见分晓,何能重新来过?前辈高人但下便是。”
蒙武鼻头一哼,黑着脸又落下了一子。
随着棋盘上的棋子不断增多,蒙武由开始漫不经心渐渐变为了正色肃然,停顿思索的次数也变得越来越多,但见吴玄的白子在四线之外围起来广袤深邃的大势,蒙武的黑子虽是边角尽占,却都龟缩在三线以下,始终不能攻入中枢。
见他良久沉思,吴玄悠然一笑,开口提醒道:“前辈高人行棋,既凌厉锋锐,又老成持重,在排棋布阵上不失为棋道高手,然却守势太过患得患失,无八成把握不敢掠地破势,以至错失数次良机,诚为可惜也!”
蒙武抬起头一声冷笑:“小子休得猖狂,老朽之棋阵,固若金城汤池,目下之势你我皆奈何不了对方,若你不信,进攻试试?”
吴玄笑道:“大堤溃于蚁穴,山陵崩于暗隙,世间岂有不可攻破的金城汤池,前辈看好了。”说罢,右手一摁,一枚白子已冲进了四线之内,毫无畏惧地杀入黑棋阵中。
蒙武冷笑连连,故意放开了此处阵脚,准备吸引吴玄投入更多的棋子再包围绞杀。
谁料吴玄想也不想,又在另一处“啪”地打下一子,竟丝毫未在上一子旁聚拢成势。
片刻之后,吴玄白子从四个不同方位楔入黑棋阵中,其势飘逸灵动,分不清哪支是主攻,哪支是疑兵,蒙武左围右堵疲于应对,额头冒出了涔涔细汗,沉思良久,手中黑棋毅然丢开守势杀向白棋阵中腹地,看来是想以攻为守改变眼下不利形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