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李静妤正坐在椅子上用消毒棉签擦拭着细瘦手臂上那小到几乎看不见的针孔,针孔周围那一片青紫色正诡异的朝着我笑,似乎在宣读一份题着“林陌必输”的挑战书。
看见我醒了,李静妤抬头与我对视,动了动苍白不堪的嘴唇,露出一个很勉强却又很温和的笑。我低头看着连接在手上的针管,里面不停地流动着的,是红色的液体,顺着针管向上,是一个醒目的输血袋,它们一滴一滴融合,演化成我身体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陌陌,我先回公司了,你好好休息,记得让护士按时换药。”李静妤轻声道别,然后小心翼翼的带上门。透过不严实的门缝,我能够清晰的望见她逐渐远去的背影,那个瘦弱而又高大的背影。我默默地呢喃着:“姐姐,为了我这样不听话的妹妹,值得么?”我慢慢地躺下,尽量不碰到手上脆弱的血管,随后轻轻闭上了眼睛。
我再次看见如此灿烂明媚的阳光,是在两天后一个清新的早晨。阳光懒懒的在地面与云层之间来回,无私地映照出一张张不知道是该尊敬还是该鄙夷的嘴脸,他们的头上一律顶着五颜六色的光环,每天在以家、办公楼、餐馆三点为一线的狭隘世界中徘徊,既不能停歇也不敢停歇,似乎只要稍微慢了一点就会被这个无情的都市所淘汰。
此时的我,正走在去学校报到的路上,看着一个个光环从我身边掠过,我统统投以十分不屑的眼神。
虽然已经是初秋了,但迎面吹来的风却依旧残存着浓厚的夏天的味道,路旁的香樟树枝叶开始渐渐泛起红晕,零零星星的几株月桂也散出沁人心脾的幽香,头上是比夏更清澈的蓝天,颇染了些秋高气爽的滋味。凌晨因失眠而服下的安眠药的效用还未完全褪去,干扰着我脆弱的神经,令我头晕目眩,我努力挤按着太阳穴,妄图从它强劲的束缚下挣脱出来,却始终于事无补。
转过几个街角,仁德大学还算宏伟的校门终于呈现在我眼前,漆成乌黑的铁质校门上恍若萦绕着神秘的气息,两旁高大的榕树投下一大片令人有些毛骨悚然的阴森如果不是有穿着规整制服的学生在这里谈笑风生,我必定会把这当成十八层地狱的入口。事实上以我的成绩是远远够不着这所大学的边沿的,终是因了李静妤,我才得以在这拥有够我容身的一席之地。
站在校内广场上,右手边是雄壮的教学楼,左手边是一个偌大的篮球场,远远听见篮球场上尖锐刺耳的哨声,随之而来的是波涛汹涌的叫好,我便不由自主的向篮球场方向望去。无论如何,他都是最亮眼的那一道光芒。穿着米黄色的球衣,在其他穿深蓝色球衣的队友中显得格外抢眼,林辰北奔跑在球场上,用很帅的姿势运球、过人、再扣篮,仿佛全场都被他掌控,但他没有丝毫得意,取而代之的是眼眸中那一份无法描述的冷酷与孤傲。
他是我的远方,与此同时,我也是他的远方。他忽而转过身来,似有若无的瞄了我这个方向一眼,脸上除了不屑就再也没有了任何多余的表情。我心尖突然一阵发颤,想起林月琴死的时候,我正是用这样的眼神冷冷地看着她,心中没有一丝不舍与悲伤。
中场休息的哨声突兀的响起,林辰北将手中的球抛给另一个队友,熟练的捋起球衣擦干满头晶莹的吸收了阳光炽热温度的汗水,靠着周边的铁丝网坐下来,迅速拧开一瓶水往嘴里倒。手机铃声适时的唱起歌来,林辰北从卡其色的背包里掏出手机,眼光扫过手机在强烈阳光下闪着微弱光亮的狭窄屏幕,严重忽地现出一些温柔来,嘴角微微上翘,勾勒出一个极浅的笑,随后便站起身,走到稍显安静的角落摁下了接听键。
挂上电话的他脸上又换回了那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是冰一般的温柔。他把背包用力甩在身后,随口跟队友打个招呼,而后径直出了篮球场,缓缓向校内广场而来。
安眠药的效用愈发明显,眩晕一阵一阵袭来,在意识清醒与昏乱的交响替换中,迎面拂来的风混杂着汗水和古龙水的气息,是我两年以前最熟悉的味道。
我蹲下去,用手指关节紧紧顶住太阳穴,感觉稍好一些时,便又站了起来,可迎面看到的竟是许森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他缓缓向我走近,带着一脸邪邪的笑,用不屑的眼神打量我,目光犀利的几乎要把我看透。“许森你个王八蛋!”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冲过去,用裹着薄薄纱布的手照着林辰北的无比俊秀的脸庞狠狠下去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然后我笑了,笑的是那样地舒坦,紧接着,黑暗吞噬了我眼前的一切,吞噬了我的世界,包括那张带了五个鲜明指印的脸。
就在最后一线光明将要被黑暗侵占之前,一只强有力的手扶住了我,但我并没有看清扶住我的人,却反而看清了那个受了我一记耳光的人,他不是许森,而是另一张陌生的好看的带着愤怒的脸,穿着米黄色的球衣,立在距我一米开外的地方,似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我闭上眼睛。
“林辰北你别太过分了。”苏木臂弯里是昏迷不醒的林陌,她的脸上是似笑非笑的表情,然后苏木不等林辰北开口,便自顾自的扶着林陌出了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