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广播,人们就能谅解,谅解一个无私的人。这里是法国,我的法国。”
终于,玛蒂尔达归于细细的啜泣,张雪也任由自己的手被她捧靠在脸上。
良久,张雪诵了一句诗——“唯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虽然普通话能说得顺溜,玛蒂尔达却不能立即理解这句诗的含义,一旁的中岛美或许懂了一点,但也只是那字面的意思。
“母亲。”
中岛美摇着张雪的衣角。
可是,张雪没有解释。相反,她着着玛蒂尔达继续了别的话题。
“玛蒂尔达,这不是你的错。如果真要计较,那大概得归结到我们身处的男权社会。‘自言并食寻常事,唯念山深驿路长。’自古以来,特别是我生长的国度,女性甚至可以为了丈夫的前程抱负甘愿由奢入俭的生活;然而,衣锦还乡的男人可以对糟糠之妻不弃不离,却没有男人甘愿清苦地生活在女人的影中。即便是女权主义觉醒的今天,那样的男人也是凤毛麟角……”
似乎,张雪组织不了接下去的语言,在一阵沉默后,又低声吟了一遍诗。
唯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反复的吟诵终于积累了中岛美足够的好奇:“母亲,这句诗究竟是什么意思?”
“孩子,你还不懂,你还没有经历过夙夜兴叹的日子。”张雪和蔼地回头摸着他的后脑勺,“从战火的洗礼走出来的时代所凝结的感情,才能够体味古代千里相距,年月相思,生死相隔的哀伤。和平年代生长的人,习惯于万里相联的人,往往把古人为一封书信耽误终身的情痴当成白痴。”
“小美,在这个世界上,人,比你想象中的更有精神,更有灵魂。”
中岛美又一次觉得母亲的眼神深邃了。
不久,雷诺轿车减速停下了,驾驶位上的军人回头说起了法语,玛蒂尔达立即抬头敛容,经过短暂的整理后,她迅速出去,然后为张雪开门。
一种强烈的即视感萦绕着中岛美……这次,应该不会一下车就中枪了吧?
“雪公主,请不要因为我的痛苦而罢免我。我选择了追随您,不能半途而废。”打开车门时,玛蒂尔达低头恳求道。
“我尊重你的选择。”
“谢谢。”
张雪踏着沾血的白布鞋走出车子,伸手遮阴。
带血的病人服,没有任何装饰品,白皙的皮肤熠熠生辉,长长的黑发没有修葺的披在背上,额前的那撮长发像波涛一般微微起伏——站在她侧后的中岛美恍若时间追溯到了与她第一次相见的时候。
爱丽舍宫门口的风和当年在大阪的过堂风似乎没有区别,四年来自己身高的成长导致视线的改变也变不了眼前的人不变的神韵,即使蓝底白花的连衣裙换成了血衣也不过为她凭添了几分英姿。
“爱丽舍宫欢迎您的回归!”
眼眶处的红潮还没完全褪去的玛蒂尔达笔挺地立在张雪眼前,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然后让出了通往前方的道路。
这,便是爱丽舍宫?
宽阔笔直的红地毯,两侧的仪仗,道路尽头等待着的那些人都没能拉住中岛美的目光,真正夺目的,是那悬挂在爱丽舍宫二楼外墙上的巨幅半身像!
这必定是张雪了,并且,这必定是一张抓拍照。
黑白照片里的她,穿着经典的香奈儿黑白圆领上衣,右手正握成拳头向前挥舞,嘴唇微启,仿佛包含着正待面世的强音。她比中岛美见过的更加年轻,美丽无暇中似带着一丝纯真的稚气,但更多的,却是夺人心魄的坚毅气质,这种气质,不仅来自她的手势,来自她的表情,更来自那双洁净闪亮的眼睛!
从前的中岛美听过一个说法——革命年代的青年留下的黑白照片往往比当代青年更加面黄肌瘦,却往往有一股朝气,一股能量,一股让人着迷的气质。
迎面这巨大的照片,中岛美第一次明白了那个说法的真正含义。无论这个世界的人是否真的如张雪所说的那样更有精神,更有灵魂,至少,被抓拍时的张雪,定然是一个有着强大精神,强大灵魂的人。
如果是这样的人振臂一呼……中岛美忽然觉得有些眩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