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争执,下面一片鸦雀无声,其实大家都明白,宦官的罪就该让皇帝背,没有皇帝的支持,宦官能这么猖狂?就连袁绍也在反动到义正词严的曹操面前退缩了,默坐了一会儿,才用缓缓的语调说:“孟德仁心仁术治天下,但想法有大错,以为只要这些宦竖出了宫,便是无害的,可靠吗?大阉中不乏狡黠之辈,他们离了皇宫,便没了权、没了钱、没了面子,外边恨他们的人多了,出宫等同于任人宰割,所以这些人一定会想尽办法回到皇宫里来,他们自然有疏通宫里宫外的本事,要是太后变了主意,或者日后皇帝亲政,又想起小时陪他们玩儿的大阉来,被他们杀个回马枪,我们这些人不是死无葬身之地吗?”一番话,说得逄纪等人频频点头,连何进也不禁动容,袁绍走到何进面前躬身问道:“大将军,可记得当年窦武和陈蕃?”
提起窦武和陈蕃,何进汗如雨下,袁绍说:“那些大阉要是回到宫中,第一个要对付的是谁?不是我袁绍,也不是曹孟德,而是大将军,大将军,窦大将军和陈太傅的教训就在二十年前,你可不能眨眼就忘,阉人够狠、够毒、够辣,大将军要是犯妇人之仁,日后阉人不知道会否放你一马。”
何进完全被这番话震慑住了,想到今后可能面对的噩运,杀意上了心头,道:“阉人之祸,当了结在我手里。”
袁绍听了这话大喜,道:“大将军有这决心,永垂青史不在话下。”
“可……”何进忽然再度犹疑:“太后那边……”
“大将军是太后兄长,太后为何始终不听大将军的良言?”刚刚进京还不甚了解何家内情的王允问。
“哎,”何进叹了一口无奈何的气,说:“子师有所不知,我与太后只是同父,并不同母,亲情上就隔了一层,和嫡亲兄妹毕竟有些不同。且我比太后年长许多,不是一块儿长大的,倒是车骑(车骑将军何苗,何太后同母异父兄弟,和何进没有血缘关系)和太后自小要好,兄妹之情胜过我,太后更愿意听信他的话。但车骑是个糊涂蛋,睁眼闭眼只知道钱,收了阉人的好处,就去太后面前说阉人的好话,倒时常数落我的不是,痴心妄想借太后踩下我,他自己往上爬,兄弟不同心,奈何?舞阳君(何太后和何苗的母亲,也是何进名义上的母亲)也是这样,把阉人爱得跟儿子一样,把我当了仇人,但凡进宫,总说阉人怎样好,我怎样不好,说得太后没有不信的。这么一来,太后还如何肯听我的话?昨日好不容易由郭胜(十常侍之一,何进同乡,何进在宫内的同盟)护卫,进宫得见太后一面,却无故受了一顿斥责,罢了罢了,不说了,此番诸位着实替我想想,如何才能讨得诛杀阉人的旨意,做成这件大事,是最要紧的。”
袁绍四面看看,别人都一声不吭,那只有他出头了,对何进说:“此事不是没有办法。太后久居禁中,受人蛊惑,不知道天下人恨不得将阉人寝皮食肉,只以为是朝堂上一些人瞎嚷嚷,如果能让太后听到官民的呼声,说不定就会改变主意了。”
何进问:“当怎么样才能让太后听到官民的呼声?若说还是上书那一套,太后恐怕是不相信的,以为又是我怂恿下面搞的鬼。”
袁绍摇摇头,说:“不,这次要来真的,非要给太后造成压力不可,文官不行,就让武将来京请愿,带上他们的兵。”
何进听了,心里一沉,说:“你这是兵谏。”
“正是兵谏。”袁绍说:“非如此不能改变太后的心意。”
何进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动兵总是不详之事,何况召外兵到京师重地,一时踌躇不决,底下其他人,也各自在心里计算着这一策略的优劣,大堂之上鸦雀无声,良久,陈琳说话了:“琳以为,治理国家,以德为主。召外兵进京,制造兵谏假象,胁迫太后,这等行为近乎诈术,有损大将军威德。外来的兵,鱼龙混杂,京师重地,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外兵作乱,百姓遭殃,国本动摇。更可虑的是外来将领心思难测,若有个把不知道公忠体国的悍将,趁此机会为自己张目要挟朝廷,更怕是一发难以收拾。”
袁绍却反驳说:“孔璋多虑了,有大将军坐镇京师,哪个小鬼敢作乱?京城南北二军,外加西园军,对付蕞尔散兵绰绰有余,至于担心外兵凌虐京师周边的百姓,恐怕是不可避免的,召外兵来,便是要给太后造成压力,若外兵过于谨慎,倒是达不到那个效果了,让他们杀人放火才好,知道孔璋担心百姓,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朝政糜烂,百姓到头来也无法丰衣足食,倒不如受那么一回苦,换得将来政治清明、安居乐业的大好环境。至于孔璋指责我行诈术,这个我不争辩,大将军明白我的苦心就行了。”
何进是听这个有理,听那个更有理,袁绍满腹委屈地说他不争辩,更是让人感动,倒是替袁绍辩护上了:“自古政治,哪有一件是干净的?德治天下,只是说在嘴头上,圣人做事,外德内诈,诈术办得好看,也就成了德行,孔璋不可犯书呆子的愣气。本初这一主意我很赞成,外兵进京,非真的进京,只要达成目的,我自会夺了那些外将的兵权,遣返士兵回去,京城内外,一切尽在我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