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方氏仍旧早早地起床,做好了早饭,破天荒地没有去地里,反而留在了家里收拾,时不时地往罗白宿往的小房间瞅上一眼。
罗白宿大约是真的累得狠了,居然一觉睡到日上三杆,方才醒转过来,看到一家三口都穿戴整齐,等着自己开饭,神情颇为尴尬。
罗天都觉得家里这个落榜的人心结未免太重,举人如果真是那么容易考的,偌大一个秋水镇就不可能近二十年来都没有出过一位举人了。
吃过饭,罗白宿自觉地把碗捡了,然后换了衣裳,要去地里帮方氏的忙。
方氏连忙将他拦住了:“你才回来,好生歇两天,地里的活都干得差不多了,只等着将柴禾收回来,种云薹还要等上好一阵子。”
罗天都便决定今日一整天都赖在家里,做一回贴心的乖女儿,好生开导一回罗白宿,省得他想不开钻牛角尖。
罗白宿出去一个多月,自是十分想念家里的两个孩子,见方氏去忙了,就把罗天都一把抱起来,放在膝上,逗她道:“小都想不想爹爹啊?”
罗天都一脸黑线,做孩子有好处也有坏处,坏处之一就是经常被人这样抱来抱去,这让她很不习惯。她扭了两回没有扭下来,只得作罢,回道:“当然想啊,爹啊,你给我讲讲你去考举人的事呗。”
提起赶考的事,罗白宿眼神就暗了下来,沉默了好久,才勉强道:“爹落榜了,让小都失望了。”
罗天都仍旧一脸笑嘻嘻地,满不在乎地道:“那就下回再接着考,总有一天能考中的。”后世的学生苦读十几年,就为了应付一个高考,还有不少失利的呢。
罗白宿被她孩子气的话逗笑了,觉得自己委实还不如一个孩子乐观,当下笑道:“小都说得对,这回落榜了,咱们下回再来,总有一天能考中的。”
“爹你给我和大姐多说一些省城里的事,街上热闹吗?铺子多吗?都卖些什么啊?爹在那里留了十来天,有没有碰上有趣的事啊?”罗天都瞬间化身为十万个为什么,恨不能让罗白宿能将省城里的一切像放电影一样让她过一遍才好,看能不能启发她想出什么新的赚钱点子。
对于罗天都这点小小的要求,罗白宿自然是乐意满足的,当下便将在省城里的所见所闻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不过他在省城也只呆了十来天,其中有九天都关在贡院里考试,其余的几天他为了省钱都留在郊外的道观里,对于省府的热闹繁华,他其实也并没有看得太仔细。
不过,说起有趣的事,倒真是一件,说起来算不得有趣,反而透着些古怪。
这回的主考官是翰林院学士左青之左大人。这位左大人是已故大儒顾子谦的学生,论学问当世已无人能出其右,由他监察的每科考试,其取中名额历来要比别处低上三成。而且这位左大学士,近十年来似乎对于担任秋闱的主考官十分有兴趣,一连不歇气地担任了四科秋闱主考官,且都在北地,第一科是在北境,第二科在亓阳,第三科在奉遥,第四科就在华溪府。这可就苦了北地的学子,原本论学问就比不得江南文人,又有左青之这一尊大佛坐镇,近十年来,北地通过科考入朝为官的文人硬生生比十年前少了将近五分之一,这也造成了如今朝堂之上南文北武的局面愈发严重,尤其是四品以上的北地文官,越发寥寥无几,不得不说其中很有一份左大人的功劳。
罗白宿头一回参加秋闱,就撞在他的手里,委实有些运气不好。
奇怪就奇怪在这左青之左大人,在毙了罗白宿的文章之后,居然又避了耳目,暗地里请了他去自己所在的驿馆见了一面,这可是连本科解元都没有的殊荣,虽然见面的时间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且谈话的内容多是左青之批评他的文章没有新意,文辞干涩,甚至连他的字写得没风骨也批评了一翻。
罗白宿不知道这位左大人的举动究竟代表着什么,他不想让妻女太过担心,便将这一细节隐了下来。
能被左大人私下单独召见,哪怕就是批评,看起来应该也不算是坏事吧!
罗白宿是个闲不住的,陪着罗天都姐俩说了一会话,觉得一个多月不曾见到孩子的心情得到了慰藉,仍然挽了袖子去地里帮方氏的忙。
罗天都见他神色之间开朗许多,目的已经达到,便由得他去了,自己去屋里又翻出帐本开始写写画画。
罗名都好奇地看了两眼,觉得小妹如今越发厉害了,头前写出来的帐本,她还能认得一些,今儿的她却是连看都看不懂了。
罗天都闷着头,把今年接下来几个月的花用列了一遍,如今家里粮食足够,油盐酱醋也用不了几个钱,耕牛也买了,唯一的大头就是罗白宿念书的费用了。
她打算来年就送罗白宿去县里念书,既然一家人铁了心都要罗白宿考个功名出来,那么该花的钱还是要花的,如果可以的话,她甚至希望能送罗白宿去省城念书,没有名师教导,天天关在家里,自己琢磨是念不出什么名堂的,效率太低了。
可是,这样一来,每年家里的支出少说都要再增加好几十两,这可不是笔小数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