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十一月份,纷纷扬扬地开始下起雪来,村民们便正式开始猫冬了。
罗天都眯着眼睛打量了一眼外头银装素裹的世界,马上又被冻得缩回了头,爬回到炕上。
这是村民们忙碌了一整年后最为清闲的时刻,不用起早摸黑收拾庄稼,不用担心地里的收成,安安心心地躺在家里,享受着媳妇孩子热炕头的美好生活。
方氏早就将炕烧得热乎乎的,在炕上支了一张桌子,罗白宿坐在炕上看书,兼教罗天都姐俩认几个字,她自己则忙着些针线活。
罗天都怕影响罗白宿,自告奋勇地担起了教罗名都认字的重任,还被方氏笑话了一通,说她小小年纪就好为人师表。
罗天都暗地里哼一声,想道好歹她也是念过几十年的书本,难道连个八岁的小孩还教不了?
启蒙的书本毫不意外地又是三字经,罗天都翻来覆去地念了几回“人之初,性本善”,觉得罗名都认得差不多了,又考了她一回,方才放下书本,认真地教罗名都算术。
先教了罗名都一百以内的简单的加减法,然后出了几道练习题,让罗名都自己演算。纸是方氏买回来贴大门的红纸,笔是自家烧火后闷出来的碳条,只写了片刻,两只手便脏得黑漆漆的。
长辉娘带着小长辉端着一簸箕玉米过来的时候,正看到罗天都低着头,检查罗名都的作业,对了的题,就划个圈,错了就在上面划个叉。罗名题的作业已经由前天的五道题错四道对一道,变成了四个圈一个叉。
“哟,这家里还出了一个小先生了?”长辉娘将簸箕搁在板凳上,笑道。
方氏也笑了,道:“你是不知道,她一天到晚就不肯闲着,非要折腾出个四五六出来方才心里舒服,名都老实,正哄她玩呢!”
长辉娘看了一回,没看明白,只是颇有些羡慕地道:“我就说小都从小就聪明吧,这个年纪就能教别人了。”
方氏却是又得意又头疼,道:“你再夸她,她的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长辉娘又说了两句闲话便将来意说明了,想请罗白宿写两副对子,过年的时候贴在门上,图个喜庆。
乡里乡亲这点小忙方氏当然是乐意帮的,忙铺开红纸,取了笔和墨出来。罗白宿思索了一会,便写了两副吉利喜庆的对子,又裁了两张方型的红纸,写了两个大大的福字。
长辉娘也不着急回去,将小长辉抱到炕上,挨着罗天都坐着,自己则抱了簸箕,和方氏坐在一块搓苞米粒。
她看着罗天都和罗名都头碰头凑在一起认字的模样,未免心里也有了小想法。如今老族长年岁高了,村子里便再没有第二个人来教幼童启蒙,若是谁家孩子想要念书,却是要去镇里的学堂。那镇上的学堂束脩收得贵不说,先生对学生还挑剔得紧,不聪明的不收,年纪大的不收,年岁太小坐不住的也不收。长辉娘便动了心思,想把长辉送到罗白宿名下读几天书,好歹识几个字,开了年再送进学堂,也不会被先生嫌弃。
长辉娘是个存不住话的,有了这样的心思,便悄悄地跟方氏讲了,只是她有些担心会耽误罗白宿自己读书的时间,因此心里十分忐忑。
倒是罗白宿听了,一口答应了,道:“长辉还小,我现下正闲着,每天教他认几个字并不费多少功夫,只是开了春,怕是没这么空闲,那个时候长辉若要再学,还是要去学堂才是。”
长辉娘听了,不由大喜,道:“他能跟着你学一个冬天,认得几个字,明年送到学里不被先生嫌弃已经是他的福气了,再不敢耽误你更多的时间。”
方氏也笑了,道:“原本乡里乡亲,大家都是一个姓,村里孩童启蒙,我也该尽份心才是,只是我家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实在是不得闲。”
长辉娘便叫长辉过来给罗白宿见礼。因为这并不是正式收学生,罗白宿便只让方氏倒了杯茶过来,让长辉接了再端给他,如此便算是答应了让长辉跟着一块念书。
长辉娘十分高兴,将小长辉托给罗白宿后,自己搬了个小凳子,坐在炕边上,一边烤火一边和方氏说闲话。
正说得兴头上,冷不防正屋那边又传来摔锅砸盆的响声,伴随着姚氏那十足刻薄的大噪门:“你个蠢丫头,什么活都不会干,光让你洗个碗,你能把碗都摔了,你说说这都是你第几回打破碗了?真不知道你这样的丫头主家要你来干什么?难怪齐家会将你撵了出来。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好心答应收留你。”
“老太太,实在天太冷,我冻得手滑才不小心打破碗的。”
“还狡辩!一点事也做不好,趁早给我滚出去,省得看见你就心烦。”姚氏不耐烦地打断了她。
过了一会儿,果见灶屋出来了个人影,正是颖儿。
长辉娘拉拉方氏的袖子,悄声问她:“这都闹什么呢?”
方氏头也不抬地道:“谁知道那屋里是怎么一回事。”
不一会儿,却见被姚氏赶了出来的颖儿只穿了一身旧袄子,冻得哆嗦嗦地站在门外,眼巴巴地看着方氏道:“大嫂,在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