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天都一听分家,精神头就来了,一骨碌从炕上坐了起来,摸索着墙根往正屋方向走。她左眼蒙了纱布看不见,只有右眼能视物,很不方便。方氏担心她,怕她磕到,只好跟在她后头。娘儿三个做贼一样,贴着正屋的墙壁,偷听里面的人说话
听到罗白宿提出要分家,罗老头还没有说什么,一直哭骂不休的姚氏反倒停了下来,跳出来反对。
“分家?你说得轻巧,我可不同意。”
罗老头也沉默了许久,摇头反对:“一家人好好的,分什么家!”
一家人?这个家里恐怕只有罗老头真正把他们当一家人,罗天都冷笑。她琢磨着如果罗白宿最后被罗老头和姚氏劝得有些动摇,她就跳出来,添上两把火,一定要趁着这个机会让自己一家人分了出去。
好在罗白宿态度坚,没有让她失望。
“爹,你就不要再劝了,我们一家四口人吃饭,只有我和孩子他娘干活,我们分出去,家里负担也轻些。”
“分家哪里是那么简单的事,我和你娘都在,你闹着分家,别人会怎么看你?你莫要学那个林秀才,为了这个毁了一辈子的前程。”
罗天都也听过这个林秀才的事,就是因为父母健在,他娘子闹着要分家,最后被人告到县里,连秀才的功名都被革去了。这件事好像闹得挺大的,周围几个县乡都张了榜,贴了告示,所以很多人都知道。
“你再多想想吧。”罗老头又道。
他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人,一辈子除了种地,赚几个辛苦钱养家,一家人和和乐乐过日子,等到将来他两腿一伸,到了地下,每年有小辈们给他烧几个纸钱,就是他最大的心愿,再没有别的想头。现在罗白宿冷不丁提出要分家,他还真有点接受不了。
姚氏也出来帮腔:“你倒是会盘算,家里白翰还没有娶亲,宁宁也没有出嫁,你分出去了,他们俩将来怎么办?”
乡下人的规矩,如果一户人家有好几个孩子,一般都是先帮长子成家,长子也有义务帮几个小的弟弟妹妹娶妻嫁人。罗白宿既然是老大,又成了亲,那么便有义务为家里赚钱,帮忙罗白翰娶亲,帮助罗白宁攒嫁妆。
知道罗白宿要分家,姚氏心里其实也很纠结。罗白宿肯主动分家,她心里还是愿意的,只是担心他要分家产,还不如就这么拖着他,为罗家做牛做马,反正家里的银钱都掌在她手里。
“家里的田地我不要,都留给二弟和宁宁,我只想我们一家四口分出去单独过日子。”
他明白姚氏之所以反对分家,绝对不会是为了罗家的脸面,唯一的理由就是怕他分家产,现在他主动提出不分罗家任何家产,姚氏再也没有理由反对了。
果然姚氏一听罗白宿的条件,眼珠子转了两圈,从地上跳了起来,恶狠狠地盯着罗白宿道:“你当真不要家产?”
她如今算是彻底撕开了脸面,连表面功夫也不屑去做了。她忍了这么多年,可不是为了给别人养儿子的。
“你个老娘们,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罗老头气得从地上跳起来,朝姚氏吼道。他今天估计把这辈子对姚氏的火气都发了出来,这一天冲着姚氏喝斥的次数比以往几十年加起来还要多。
“你也就这能耐在家里吼我!有本事你去外面吼!有本事你能吼来白翰成亲的聘礼,宁宁的嫁妆,我随便你吼。”姚氏才不怕罗老头,她为罗家养得有一儿两女,又侍奉过罗老太爷和老太太,单就这两点,罗老头便不能把她怎么样,更何况,如今她的儿子还是个秀才老爷,姚氏更是吃准了老罗头拿她没一点办法,她可一点也不怕老罗头吼她。
大儿子铁了心要分家,发妻却摆明了态度不肯分给大儿子一分一毫,老罗头心里也是百般复杂。
这一刻,他想了很多。
他想起了刚成亲那两年,姚氏并不是这般模样的。那个时候的姚氏,虽然称不上温柔,可是也算是通情达理,人又能干,他很是过了几年舒心的日子。
她是从什么时候变的呢?老罗头遥想着那些久远的日子,好像就是从阿爹要给他找个女人借肚子生儿子的时候开始吧。罗老太爷在的时候,罗家的家境还算很好,饭是能吃饱,一年上头还能吃上几顿荤。姚氏嫁进来七年,一直没有生育,请了好几个大夫来看,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药也吃了无数,姚氏的肚子还是没动静。
老太爷担心罗家这一支的香火会断在他手里,这才打主意买了个逃灾的女人借肚子。那个时候姚氏很是闹了一阵,老罗头人孝顺,私心里也想着姚氏怕是不孕的,他也想要个孩子,便答应了借肚子这回事。
好像从那以后,姚氏的性格就渐渐变了吧!
这么些年,姚氏的偏心他也一直看在眼里,可是他性格闷,一棍子也打不出一个屁来,心里也多少因为这件事,对姚氏有些愧疚,便一直由着她,闹得如今,这个从别人肚子里生出来的儿子,终究还是要跟他分家。
他伤感之余,又有些失望。
但罗白宿到底还是他儿子,他也不想毁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