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老板十分尴尬，张口便要推拒，却不想那边状元公也凑上热闹了，饶有兴趣的道：“初来洛城便听闻了芮老板大名，不知芮老板是何流派？拿手何曲？”
开玩笑，状元公就是冲着这金嗓子来赴宴的，不听了曲儿怎么甘心回去？
芮老板勉强笑了一下，再拒便是不给这位新来的大人脸面了，虽然御史管不到他，但是他们这行，是不会得罪任何人的。只得起身行礼，道：“在下师从越州尹氏……”
周御史一拍掌，道：“竟是尹氏高徒！失敬失敬！说起来，尹氏如今掌门人凉大宗师的《檀粉慵调》实乃当世一绝！芮老板今日可是要唱此曲？”说着眼神越发热切起来，果然有些“发烧友”的意思。
芮老板听这话便知道这是个行家，可敷衍不得，忙起身行礼道：“却让大人失望了，在下是尹门旁支九代徒，学艺不精，唱不得门主这曲《檀粉慵调》。在下只能献上一曲《醉花阴》，大人见谅。”
周御史也是知道梨园门派那些等级森严门规的，便是再有天分，受规矩所限，也可能一事无成。觉得惋惜的同时，兴趣也更浓了——芮老板没接触到尹家最精华的东西，却仍能红透整个峒州，足可见其实力之强。
便欣然点头。
芮老板松了口气，向程旭低声吩咐几句。
程旭弃了琵琶，换了胡琴，抖手运弓便是一串颤音，转而一滑，长长的一声，音将消时，芮老板启唇发声，却是飙得极高，胡琴那一声竟也不曾真的消去，反而颤弦细细吊着，把芮老板那高音衬得更加鲜明。
李衙内和周御史同时高声喊好，便是展振武这样的外行，也忍不住赞叹连连。
凝碧却有点儿傻眼，这，这，这是快逼近海豚音了吧？她可没听过任何一种戏曲有这样的高音。当然，前生她其实也没听过多少戏剧，不过是那几个著名段子，比如黄梅戏的天仙配啦，越剧的天上掉下个林妹妹，评剧的花为媒之类。（前两者太有名，总能听到，而最后那个是因为听说有赵丽蓉才特地去听的……）
这高音并没有持续很久，而是随着胡琴的放缓，也缓缓的回落，之后开始念白，开唱，芮老板确实是一副金嗓子，声音通透空灵，高音直入九霄，低音沉浸湖底，柔时让人心软，脆得让人心悸，天籁之音大抵如此吧。
就是，凝碧一句也没听懂。=。=|||
好像是一种方言，和洛城话不是一个体系的一样，她就跟听外语歌一样。不过音乐本身是相同的，光听这把嗓子，就知芮老板绝非浪得虚名。
再看那俩发烧友，嗯，好像真的熊熊燃烧嗷……如痴如醉，直到芮老板唱罢收声，俩人还半晌没回过神来，颇有点儿绕梁三日的意思。
待芮老板归席，李衙内就只剩下激动了，赞了又赞，以他奇葩的文学修养，那赞美词汇是非常的……奇妙，在凝碧听来，也和刚才那曲外星歌差不了多少了。
周御史却是似乎回味良久，才击掌而笑，又向程旭道：“你的造诣颇深，去戏班做个琴师绰绰有余，强似在这种地方教习。”
以他的毒舌，这已经算颇为委婉的说法了，倒是程旭颇在意席上两个姐儿的心理，觑了两人一眼，岔开话题，笑着自谦两句：“也就是今儿没旁人才敢给芮老板搭手，若是正经登台，我这点伎俩怕要砸了场子。”
结果这俩姑娘都没啥玻璃心，完全没觉得状元公这句话有失妥当。
状元公又自觉非常有识人之明，一再强调程旭你能行我看好你嗷，又表示芮老板你不雇程旭是瑞云班的极大损失。
弄得程旭也尴尬起来，芮老板只好笑着解围，再三表示行里有些规矩，不好贸然行事。状元公是听戏的行家，也颇为清楚梨园内幕，不曾听说这样的规矩，但忽而想起凝碧曾说过南地给青楼做琴师便是入了勾栏，名声不好，想来怕是给戏班子拉琴，也一样被南人看作下九流了，程旭不愿为之吧，这才惋惜一回，揭过话题不提。
今日因算是庆功酒，没什么娱乐项目，在座又多是熟人，谈谈戏，说说曲子，再商量商量铺子，也就没什么话可聊了，酒过三巡，便散了席。
凝碧倒是有心留程旭说说铺子规划，展振武却盯着表示要护送程旭安全回家。
凝碧无奈了，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拉着程旭再交代几句租铺子寻木料的事儿。铺子的发展，在最开始就已经拟定好了，接下来就走高级定制路线，订制琴，订制曲谱，同样，如果买家乐意，什么服装道具舞台背景甚至宣传海报，都能承接设计。这样拓展拓展周边，业务量也能倍增。
因想起安全事宜来，她又向程旭道：“如今你身边银子也不算少，住广甸街也不甚安全，依我说，不如租下铺子就马上把程先生和小明一起搬过来——不是说那片的铺子都有个小后院的库房？咱们也没什么货好存，不如改了格局，添置家什住人。你若是想雇工匠做胡琴，放去广甸街可好？那边院子也有几间房，这有工房也有住的地方，左近邻居里雇个婆子作厨娘，只管三顿饭就行，想来一些没家没业的匠工必是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