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既出,席上诸人脸色各异。
褚百户眯了眯本就不大的眼睛,仍装他的弥勒佛,李三当家眼睛转了转,面上也仍是一派殷勤。海商们面面相觑,都只微笑——皮笑肉不笑,静等展振武答案。
展振武微一愣怔,随即爽快道:“我哪里配提携衙内!出兵的事儿还不是令尊老大人一句话的事儿,若老大人舍得衙内出征,衙内又看得起我,愿为左右相帮。”
凝碧好险被口水噎死。这货还是那个愣头青展振武么?!这,这,这几个月展振武进步神速啊!
褚百户的眼睛眯得几乎看不见了,脸上却是笑道:“衙内这说的是哪里话,弄得展百户都不好答了。衙内既有此想,何不向令尊老大人陈情。”
褚百户这次也没跟着出征,虽然瓜分了部分财产,但是看着展振武瞬间就同他平起平坐了,心里怎么可能痛快。好在漕帮小子比较识趣——李三儿主动表示愿意在他手下,若是也被展小子给拉去了,他就得想法子修理这帮人了。
想那海鲨帮一口气抢了十几条船,海上其他海盗也没个跳出来说你丫抢到我地盘上来了,或者干脆黑吃黑的(这是他的误解。),最终还是朝廷出手收拾了,显见海鲨帮在海盗群体里算是凶猛的,让同行都避之不及。但就这样一个穷凶极恶的海盗帮会还是让朝廷给收拾了,可见朝廷的武力值。
那么再去打别的弱小海盗帮还不是手到擒来?
多砍些人,不愁没有军功!
便是不要军功,这不还有厚利么,那群海盗多年打劫,这岛上的金银嘛……
褚百户原就想好了这些,只愁不知怎么说服上头再发兵,说是像砍瓜切菜,可毕竟还不是砍瓜切菜,事涉军粮器械民夫许多问题,不是说出发拿起刀就能走的。
如今本地最高军事长官的儿子开口想去了,还有什么不好办的?!
褚百户自然要卖力怂恿。
李衙内嘿嘿一笑,道:“一个好汉三个帮,我一个人怎么出去?总要大家伙儿帮忙,才好让我家老爷子放心嘛。”
有财大家发嘛。
褚百户回以会心一笑,举杯示意,两人对饮一杯。
这就哥俩好喝上了。
夏金花早在李衙内来的时候就候着了,怕出什么事儿,见众人相谈甚欢,眼睛一转就把目前空闲的几个红姐儿都叫了来,李衙内带了几个纨绔,一一选了人,又是大笔的赏钱洒下。
凝碧看着眼前络绎不绝过来给展振武敬酒的纨绔子弟,微笑着帮忙挡了几杯,心底却是冷笑,就知道这帮人不会甘心!这么大的胡萝卜挂在前头,哪只毛驴会不撒着欢儿往前冲?
海盗啊,自求多福吧。
待一轮敬酒过,大家又各自归位,听曲子的听曲子,逗美人的逗美人。
展振武低头偷偷揉了揉笑僵的脸,凝碧低声笑道:“我给你叫个热手巾来?”
“不用。”展振武显得没什么精神头调笑的样子,低声叹道:“看来,是歇不上了。”
凝碧失笑道:“是谁刚才说闲着不好,出去活动活动筋骨才舒服?这么快又变卦了。”
展振武无奈的看着她,“就别挑我毛病了。”半晌又道:“我是喜欢出去打仗的,在城里天天同他们应酬有什么意思。可是,若跟这帮少爷一起去……怕是要被拖累死。”
真是聪明娃。凝碧笑眯眯道:“管他们呢,带的人多,包赢不输,怎么着都有功劳嘛。再此我就预祝老大你再立奇功,连升三级!”说着又斟酒一杯。
展振武苦着脸,伸手罩住杯盏:“可不喝了,刚都要被他们灌晕了,还亏得你帮我喝了些。这会儿你又来灌我。”又叹了口气,拉着凝碧的手,低低道:“傻阿碧,你还小,不懂的,便是我有了什么功劳,也变成了他们的功劳。”
凝碧心里翻了个白眼,都把她当小孩儿啊。她内心分明是个欧巴桑了。又叹了口气,拍了拍展振武肩膀,他也成长了,这些官场上的弯弯绕绕也都明白了。
因为明白了,才更悲哀。
展振武握着她的手好一会儿,直到台上曲子唱完,下面叫好打赏不断,他才松开手,也丢出去个银元宝作打赏。又找回自己的笑脸,冲凝碧挤挤眼,道:“放心吧,我给你抢更多银子回来!”
凝碧:……囧。我是教唆犯罪吗?!
一场宴席宾主尽欢,大部分客人都要留宿,夏金花有钱赚自然眉开眼笑,速速去安排了。当然也有客人是家中丢不下的,倒不显得同样要走的展振武是另类了。
展振武一则家教甚严,如今大了,官位也不低了,出来应酬吃酒在所难免,却是不许他夜不归宿的。再则,他也瞧不上那些庸脂俗粉,唯一入得眼的凝碧,还是个没挂牌的小丫头片子……
临走前,他望了凝碧一眼,灯火下人影单薄,嵌了绒边的风帽衬得一张脸更小了,他心生怜惜,低声道:“三十初一是来不了了,我看看二七二八哪天过来,提前陪你过年。”
然后帅气的翻身上马,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