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绣楼,正见西天一片火烧云,染红了半边天,一时云随风动,变幻万千,煞是好看。
凝碧驻足盯着看了半晌,默念世界如此美妙,直到心下宁静下来,才缓缓往回走。
没两步,迎面过来一个梳着双丫髻身着水蓝短衫的小丫鬟,笑嘻嘻问她道:“可是凝碧姑娘?”
凝碧一愣,瞧着她面生,便没接话,只客气的点了点头。
那小丫鬟笑道:“奴婢叫阿江,我家姑娘请您楼上一叙。”
凝碧奇道:“你家姑娘是?”顺着小丫鬟的手指,她看到不远的一栋绣楼二楼窗口处,露出半张美人脸,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
她呆了一下,一个名字浮上来,陆心禾。
没多久之前,双玉娇历数善画的才女时还点了她的名,不想她就这样出现了。可是,凭白的,她找自己做什么?她们当初就没什么交情,自霞光从良后,更是见都不曾见过。
经过罗二婠的打击,凝碧已经不敢相信金手指会送什么人来给自己了,凭空掉下来的绝对不是馅饼,十之八九是陷阱。
凝碧踌躇着要不要上去,却见陆心禾在楼上朝她招了招手。她顿了顿,还是挪动步子,跟着那叫阿江的丫鬟拐进陆心禾的院子。
同样的绣楼布局,同样的书香气质摆设,陆心禾这里却是全然不同的感觉。
一楼小客厅里只一面墙上挂着一横幅海纳百川图,纵笔挥洒,气势恢宏;六把八仙椅三面摆好,配的又俱是四棱方几,尤显整齐;一旁黄铜立鹤香炉,长喙吐雾,氤氲袅袅;又有四盆不知名的高壮绿植放在屋内四角,郁郁葱葱,清凉之意扑面而来,让人一观之下顿觉神清气爽。这一眼望去,既有书香气,又简洁大方,不像千金的花厅,倒像老大人的阁堂一般。
不知为何,凝碧心下松了口气。虽然在这楼子里见多了虚情假意的人,可罗二婠那种龌龊人仍让人十分不舒服,实不想再多见。
楼梯上没有铺陈任何织物,地板被擦得一尘不染,露出本来的木色纹路,愈发显得严谨深沉。
陆心禾虽没有下去亲迎,却也站在二楼楼梯尽头,算是尽了礼数。
“怎的到了楼下也不肯上来?”她笑问。
这话语意倒是亲昵,只是语气淡了些。
凝碧也只一笑,仔细打量起陆心禾。她比凝碧大两岁,年已十四,眼见就要摆簪花宴了,身形越发长开,已经有了少女的窈窕模样,容貌也愈发明艳,她本就是欧式眼那种,幼时不是特别明显,现在却是眼窝深陷,显得眸子十分深邃,带着股子异域风情,格外迷人。
凝碧收回视线,耸耸肩:“没什么,天晚了么,怕耽误你生意。”
陆心禾笑着摆手,嗔道:“我哪里来的生意!”她走纯才女倌人路线,簪花宴要卖初曲和初舞的,之前连酒局也不会出。
凝碧嗯了一声,只道了句“是我糊涂了”,便不再言语。分宾主落座,她接过阿江送过来的茶,猛喝了两口才缓过来。刚才在那边居然连口茶都没有,实在是渴了,心里又忍不住把罗二婠祖宗十八代又问候了一遍。
陆心禾坐下后,也盯着凝碧打量一番,因笑道:“你模样可变多了,不再是那一团孩子气了。只还是原来的脾气,喝茶跟喝酒一样急!”说着让阿江续茶,又冲楼下喊另一个丫鬟,“阿溪,你果子取哪里去了?”
随着脆生生一声应答,一个同阿江一样打扮丫鬟提着个大食盒快步上楼来,她比阿江年长些,模样也更清秀些,向两人道了声罪,便气喘吁吁撂下食盒,端出四碟精细点心来。
陆心禾抬手相让,凝碧也老实不客气,道了声谢,捻起块杏仁糕来就着茶水细嚼慢咽。
陆心禾陪着吃了两口,挥手屏退了丫鬟,歪着头上下瞧了凝碧半晌,才开口道:“你怎的了,这样没精打采的模样。可是……去找了秋荣儿被她拒了?”
呃?秋荣儿?凝碧愣了愣,随即一笑:“没,你想多了。”
难怪陆心禾会巴巴的叫自己过来。凝碧心下恍然。
这片儿是才女聚居地,秋荣儿和罗二婠的住处相近,她从罗二婠那儿出来,走了两步就站着看火烧云平缓情绪了,好巧不巧的,那儿正是在秋荣儿的门口。想是陆心禾在楼上瞧见了,误会她同秋荣儿有什么,才把她叫上来试探口风。
这陆心禾同秋荣儿都是霞光带出来的人,能走到今天这步已不知经过多少明争暗斗了,现在又要一同竞争未来花魁,约莫都在留心盯着彼此的动静呢。
她没必要搅合她们的纷争中来,何况秋荣儿是个面黑心狠的,顶不好惹,躲还来不及。
于是凝碧打定主意陆心禾说什么她都不应就是了,便泰然以对。
陆心禾听她冷淡,也不生气,仍笑道:“我以为你宁可在秋荣儿那儿吃闭门羹,也不愿意登我这旧人的门儿。如今可放下心了。”
话倒亲热,却似是逼着凝碧表态呢。圆滑如凝碧也懒得虚与委蛇,但笑不语。
陆心禾便又语带好奇问道